铁狼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仅存的手臂紧紧握着酒碗,指节发白,泪水无声地从他刚毅的脸颊滑落。他想起了诸弟之乱中,那些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并肩作战却永远倒在远方的兄弟:赤枭那爽朗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铁鹰替他挡刀时喷溅的热血似乎还灼烫着他的脸……他们都看不到了。
乞答孙乙涵这个如同熊罴般的壮汉,此刻也像个孩子一样,抱着酒坛嚎啕大哭。他想起了自己率领的天罡煞三十六名铁卫,在剌葛大军如潮水般涌来时,是何等的悲壮!他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在月亮湖城墙前筑起了一道钢铁防线!最后活下来的,算上他自己,只有三人!那满地的残肢断臂,那至死都紧握兵刃的兄弟……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晁豪更是哭得捶胸顿足:“少主!我的好少主啊!俺这条命是您捡回来的!赤磷卫……赤磷卫多少好兄弟……都……都回不来了啊!呜呜……俺们信您!弟兄们……弟兄们在地下也信您!跟着您,刀山火海,俺们认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俺们……永远和您在一起!” 他想起了那些在一次次血战中倒下、喊着“为少主!”冲锋的赤磷卫袍泽,心如刀绞。
一时间,篝火旁哭声一片。男人们压抑的泪水,是对逝去战友的深切缅怀,是对残酷战争的无声控诉,更是对顾远那份沉重承诺的信任与交付。连那些年轻的赤磷卫士兵,也被这悲怆而豪迈的气氛感染,眼圈泛红。
一直安静坐在稍远处、小口啜饮着果酒的银兰,看着眼前这悲欢交织的一幕,听着顾远那掷地有声却又充满无奈的承诺,听着男人们压抑的痛哭……她一直努力维持的清冷面具,终于在这一刻,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冰面,轰然碎裂!
“呜呜……哇……!” 一声再也无法压抑的、撕心裂肺的痛哭,猛地从银兰口中爆发出来!她手中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双手捂着脸,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悲伤、愧疚、孤独和无法言说的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哭得正凶的晁豪和乞答都忘了哭泣,愕然地看向那个平日里冷静自持、仿佛没有感情的女财神。
一个一直偷偷爱慕着银兰、名叫森特勒的年轻赤磷卫士兵,看到心中女神如此崩溃痛哭,心疼得无以复加。酒精和冲动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猛地冲上前去,张开双臂就想将银兰拥入怀中安慰:“银兰统领!别哭!您别哭!还有我们!还有……”
“滚开!别碰我!” 银兰如同受惊的刺猬,猛地推开森特勒,声音尖利而绝望!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因为大醉脚下一软,竟直接瘫坐在了冰冷的草地上!清丽的脸颊蹭上了泥土,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不堪,泪水混合着泥土,在她脸上留下狼狈的痕迹。她仿佛感觉不到,只是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埋进去,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哀鸣。
“野立竹……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是我的一念之贪欢……让你陷在那片该死的沼泽……连……连尸骨都找不到啊……呜呜……我对不起你……野立竹……啊啊啊……封先生……你骂的对……你骂的对啊……顾帅……我错了……我对不起你……红姐姐……对不起…………”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泣不成声,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悔恨和痛楚。
“野立竹?” 顾远虽然也喝了不少,醉意朦胧,但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他猛地一个激灵,酒意瞬间醒了大半!野?苗疆!银兰作为曾经的“毒蛇九子”之一,他也在苗疆运营了很长一段时间,对苗疆的情报网虽不如毒蛇九子,但绝对也不是不知道!这个名字的风格,太像苗疆那边的男子了!银兰……她果然和苗疆有极深的渊源!而且,似乎有一段极其惨痛、涉及人命的过往!封先生?宇川?又跟他有什么关系?怎么又牵扯到赫红了……这关系越来越复杂了!
顾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无数疑问和猜测涌上心头。但他强压下翻腾的思绪,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安抚失控的银兰。他示意同样被惊呆的乌尔托娅赶紧去扶住银兰。
托娅立刻反应过来,快步上前,蹲下身,轻轻搂住银兰颤抖的肩膀,柔声安抚:“银兰姐姐……别哭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但她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银兰姐姐口中喊的“野立竹”是谁?她为什么说“对不起顾帅”?难道……难道郎君和银兰姐姐之间,真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过往?郎君刚才还跟那个冲上去的士兵悄悄说了什么?一连串的疑问和一丝酸涩的猜疑,瞬间攫住了她的心。
顾远努力保持着头脑的清醒,他目光扫过那个被银兰推开、正手足无措、满脸羞愧和担忧的年轻士兵森特勒。这小子他认识,是墨罕亲自训练出来的精锐,身手好,品性也靠得住,对银兰的爱慕在赤磷卫里几乎不是秘密。
顾远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把搂住这年轻人的肩膀,将他带到一边。浓烈的酒气和族长的威压让森特勒有些紧张。
“小子,”顾远的声音带着醉意,却异常清晰,他凑近森特勒的耳朵,压低声音,“说老实话,是不是……真看上银兰统领了?”
森特勒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在火光下像块烧红的炭。他紧张地看了一眼还在痛哭的银兰,又看向顾远,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爱慕和担忧,用力点头:“是!少主!属下……属下对银兰统领……是真心的!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就……”
“好!”顾远打断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带着审视和一丝深意,“我支持你!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凌厉,“你小子给我听好了!也给我发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小子真有那个福气,能打动银兰统领的心,能娶到她!那么,无论你以后知道了什么,无论她过去经历过什么!你都得把她当成你草原上最耀眼、最珍贵的明珠来疼爱!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辈子不许变心!不许让她受半点委屈!否则……”顾远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别怪我在下心狠手辣!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听明白没有?!”
森特勒被顾远这突如其来的杀气惊得浑身一颤,酒意彻底吓醒了!但他眼中对银兰的爱慕和决心却更加坚定!他猛地挺直腰板,右拳重重捶在左胸,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宣誓:“长生天在上!我,森特勒!在此立誓!若蒙银兰统领不弃,愿娶她为妻!此生此世,必视她如生命!如明珠!如草原上最圣洁的月亮!绝不负她!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任凭少主处置!”
“好!是条汉子!”顾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解下自己腰间一枚代表左贤王身份的青铜小腰牌,塞到这年轻人手里,然后朝银兰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机会……老子给你了!今晚,你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银兰统领!记住老子的话!” 他压低声音,带着最后的警告,“把她安全送回她的帐篷!好好照顾!但是!给老子记住了!不许乘人之危!动她一根手指头!她现在情绪崩溃,神志不清!而且……她身上的秘密我都不清楚……你小子要是敢有一丝一毫的歪心思,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那就不是引火烧身那么简单了!捅出的篓子别说我保不了你,很可能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明白吗?!”
森特勒紧紧握着那枚还带着顾远体温的腰牌,如同捧着圣物,眼神坚定无比:“属下明白!少主放心!在下以性命和荣誉担保!绝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心!只求能照顾好银兰统领!”
“去吧!”顾远挥挥手。
森特勒如蒙大赦,立刻叫来两名可靠的、同为墨罕训练出来的赤磷卫侍女,三人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瓷器般,将哭得几乎虚脱、神志模糊的银兰扶了起来,搀扶着她,慢慢走向她单独的帐篷。森特勒紧随其后,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守护的坚定。
看着银兰被搀扶离开的背影,听着她口中依旧无意识地呢喃着“野立竹……对不起……顾帅……封先生……我不干净……” 顾远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这个女人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重得多!那沉重的愧疚感,那深埋的过往……明日,恐怕要揭开一个尘封已久、甚至可能惊心动魄的真相了。
托娅走了过来,搀扶住有些摇晃的顾远。她的眼神复杂,有对银兰姐姐的同情,有对顾远的担忧,更有那挥之不去的、因银兰醉话而起的猜疑——尤其是那句“顾帅对不起”和“不干净”,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她聪慧,善于观察,郎君刚才和那个年轻士兵的窃窃私语,以及他此刻若有所思、眉头紧锁的模样,都让她心中的疑云更浓:难道……郎君和银兰姐姐之间,真的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甚至……有对不起对方的地方?
顾远感受到托娅搀扶的手微微用力,也看到了她眼中那抹难以掩饰的疑虑和一丝受伤。他心中苦笑,知道今晚银兰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加上那些含糊不清的醉话,必然让托娅误会了。但他此刻脑子也如同浆糊一般,醉意、对银兰秘密的震惊、对未来的隐忧交织在一起,让他疲惫不堪,实在没有精力立刻解释。
“托娅……”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身体大半重量倚靠在她身上。
“郎君,你喝多了,我们回马车休息吧。”托娅压下心中的酸涩和疑虑,柔声道。她终究是爱惨了这个男人,看到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心疼压过了猜疑。
两人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辆最大、最舒适的、属于他们的马车。掀开厚厚的帘子,里面布置得如同一个温暖的小窝,铺着厚厚的毛皮和软垫,点着一盏小小的防风油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顾远几乎是瘫倒在软垫上,强烈的醉意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头痛欲裂,眼神都有些涣散,只是下意识地喃喃着:“托娅……没事……别担心……明天……明天就知道了……”
乌尔托娅看着爱人这副从未有过的脆弱模样,听着他无意识的呓语,心中那点猜疑瞬间被汹涌的心疼和爱意淹没。什么银兰,什么秘密,什么对不起……此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为了部族、为了兄弟、为了她们母子殚精竭虑、此刻却脆弱得像个孩子的男人!
她轻轻地、温柔地帮他脱下沾着酒气和尘土的外袍,用温热的湿毛巾仔细擦拭他发烫的脸颊和脖颈。她的动作轻柔而虔诚,然后,她解开了自己的外衣,只穿着贴身的柔软丝绸内衣,那丰腴而诱人的曲线在昏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她俯下身,主动吻上顾远因酒意而干涩的唇,用自己温软的唇瓣去滋润他。她的吻带着无限的怜惜和爱意,也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郎君,无论发生什么,托娅都在这里,永远爱你,相信你。
顾远被这温柔而主动的吻唤醒了一些意识。他睁开迷蒙的醉眼,看到的是托娅那双盛满了爱恋、心疼和一丝倔强的杏眼。酒意和情欲瞬间被点燃!他低吼一声,翻身将娇妻压在身下,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间。
“小母狼……今天……怎么这么主动……”他的声音沙哑而充满侵略性。
托娅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带着一丝娇嗔和无限深情:“因为……郎君累了……托娅……想好好‘伺候’郎君……让郎君……忘掉所有烦恼……” 她主动献上自己的红唇,身体像藤蔓般紧紧缠绕着他。
小小的油灯在角落里静静地燃烧,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射在晃动的车壁上。马车偶尔轻微的摇晃,交织成最原始而动人的乐章。托娅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完全交付,用最炙热的热情回应着顾远的索取。在这方狭小却无比温暖的空间里,所有的猜疑、忧虑、沉重的秘密,似乎都被暂时隔绝在外。只剩下最纯粹的爱恋,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两人紧紧包裹、融为一体……
顾远肆意驰骋,醉意混合着情欲,让他仿佛置身云端。然而,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银兰那绝望的哭声、口中喃喃的“野立竹”和“封先生”,以及托娅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疑虑……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过心头。他知道,这短暂的欢愉与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喘息。明日,当晨曦再次照亮这片草原,那些深埋的秘密和更加汹涌的暗流,将不可避免地向他涌来。他紧紧抱着怀中温软的身躯,心中无声地呐喊:托娅,我的小托娅……无论未来如何,我定护你……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