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已毕,你先退下吧。”
“是,父王……”
……
扶苏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章台宫内只剩下嬴政与陈雍二人。
嬴政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堆积如山的案几上,抽出一卷略显风尘之色的竹简,递向陈雍。
嬴政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峻,“王翦从燕国送来的,你自己看。”
陈雍双手接过,展开竹简,上面是王翦那沉稳有力的笔迹。
内容直指核心:大军已扫平墨家在燕赵之地的大部分明面势力,俘获众多墨家弟子,如今,兵锋已遥指墨家最后的堡垒机关城。
王翦在信中请示:是否一鼓作气,拔除这颗钉子?以及,对于数量众多的墨家俘虏,应如何处置?
陈雍看完,将竹简轻轻合上,放回案上。
“王上是担心,机关城地势险要,强攻损失过大,且对墨家弟子,杀之恐失天下士人之心,纵之则如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陈雍点破了嬴政心中的顾虑。
嬴政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目光落在那片标志着机关城的崇山峻岭之间。
“不错。墨家弟子,多精通机关器械之术,于国而言,是人才。但其思想,于帝国而言,是剧毒。
寡人欲平天下,非只平其地,更要平其心。对于墨家,你怎么看?”
陈雍沉吟片刻,缓步上前,与嬴政并肩立于地图前。
“王上,墨家并非铁板一块。其内部已有‘齐墨’、‘楚墨’、‘秦墨’之分野,理念早已不同。
其中,多有只是醉心机关技艺,或真心践行‘兼爱’、‘助弱’理想的普通弟子,他们对反秦大业未必那般坚定。”
他指向地图上的机关城:“王翦老将军用兵持重,他既请示,便说明强攻确有难处,或代价非他所能独断。
臣以为,对此城,或可采取‘困’与‘诱’相结合之策。
“其一,大军围而不攻,断其与外界的联络与补给,使其自成孤岛,内部必生嫌隙与恐慌。
其二,明发诏令,宣告只诛首恶,不问胁从。
凡主动出降、放弃抵抗的墨家弟子,可免其罪,甚至愿以其机关之术效力大秦者,可授以官职,量才录用。
如此,可分化其众。”
“其三,对于被俘的弟子,不宜简单坑杀或囚禁。可进行甄别,将那些技艺精湛、且无明显反抗意向者,编入将作少府,让他们远离故地,在严格的监管下,以其所长为帝国修筑水利、改良军械。
这既是人尽其才,也是一种更长久的‘驯化’。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毁其城,不如夺其志,用其才。
待机关城成为孤城,内外交困,信念动摇之时,或许不需大军强攻,其内部便会自行瓦解。
届时,墨家只剩下少部分的反秦人士,他们定会与六国遗民之中的那些反秦人士联系,而我们也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何况,待一统天下之后,王上想的便是如何解决诸子百家吧?”
嬴政目光微凝,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是想以墨家为引,找出那些欲反秦之人?……好,那便依你之策。
我会回复王翦,暂缓强攻,以困为主,辅以招降。至于俘虏甄别之后,按你所言处置。”
话音落下,嬴政回到案牍前,奋笔疾书,很快一封密信便被写好。
“你派人去送信吧。”
“喏……”
陈雍接过,微微一礼之后,便退出了偏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