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大部分内容已经化为灰烬，但那些残留下来的字眼，依旧触目惊心。
“……江口项目，水分率35%，已处理……”
“……张副区长的侄子，关系户，已列入保送名单……”
“……李处打点费用，五十，记账……”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凑出了一个惊人的腐败网络。
而更让顾轻语心头一紧的是，在一本笔记的最后一页残角上，她辨认出了一行字迹：“林昭——青阳区，潜在风险，需评估其背景，重点监控。”
这是周砚铭的“黑账”，也是他的“控制台账”！
她不敢耽搁，立刻将所有照片通过加密渠道传给了林昭。
几乎是同时，阮棠清冷的声音在林昭脑海中响起：“分析完毕。这是周砚铭的私人台账，记录了他所有的违规操作和人事关系网。他从你到青阳区开始，就一直在监控你。”
下午三点，发改委大楼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督查组正式宣布，暂时封存发改委财务系统和项目审批系统，所有相关数据移交省纪委技术部门进行分析。
周砚铭被两名督查人员“请”出了办公室。
在离开前，他猛地回过头，隔着人群，用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站在角落里的赵砚清。
那眼神，像一条即将被拖出洞穴的毒蛇，充满了怨毒和不加掩饰的威胁。
赵砚清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当晚，赵砚清独自一人回到家中，心神不宁。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匿名短信跳了出来：“管好你的嘴。你儿子在哪所小学上学，我们很清楚。想让家人平安，就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嗡”的一声，赵砚清的大脑一片空白，手机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摔在地板上。
无边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想到了儿子天真的笑脸，想到了妻子温柔的叮嘱。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技术员，他斗不过周砚铭背后那张看不见的网。
在极度的恐慌中，他挣扎着捡起手机，拨通了那个他只在白天见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林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喂。”
“林……林主任……”赵砚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收到威胁短信了……他们……他们知道我儿子的学校……”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这片刻的沉默对赵砚清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几乎以为自己被放弃了。
然而，林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明早八点，省信访局门口，会有一辆黑色的别克商务车等你，车牌号是云Axxxxx。你直接上车，进去之后，你想说什么，该说什么，都不用再有任何害怕。”
赵砚清的呼吸一滞，心中的巨石仿佛被这几句话撬动了一丝。
在挂断电话前，林昭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温和却坚定：“赵砚清，记住，你不是叛徒。你是吹哨人，是让这场改革回到正轨的英雄。”
这句话，如同一道暖流，瞬间击溃了赵砚清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握着电话，泪水无声地滑落。
深夜十一点，林昭回到自己的书房。
窗外的夜雨已经停歇，洗净了城市的喧嚣。
他刚坐下，眼前的空气中便弹出一道淡金色的虚拟光幕。
“主线任务：揭露绩效泡沫”
“当前完成度：98%”
“待关键证人赵砚清完成正式作证，即可解锁‘跨部门协作’权限升级，并获得特殊奖励。”
阮棠的身影在他身边缓缓浮现，语气中带着少有的郑重：“他以为烧掉了纸质文件，就万事大吉，却忘了服务器日志会记录下他每一次的删除和修改。他以为用家人的安危去威胁一个证人，就能堵住悠悠众口，却恰恰逼出了最后一个良知未泯的评审员最后的勇气。”
林昭没有说话，他缓缓翻开书桌上那本父亲留下的厚重笔记本。
扉页上那行熟悉的字迹依旧清晰如昨：“真改易，真评难。”
他凝视着那行字，良久，拿起笔，在下方郑重地写下了一句新的感悟：
“评者若正，改者有光。”
窗外，云州发改委那栋曾经灯火通明、象征着权力与资源的大楼，此刻已是灯火全熄，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省督查组的临时办公室内，依旧灯火璀璨。
一张根据原始数据和多方线索重新整理出的、完整的“云州各区试点项目真实水分率”排名表，正从打印机里被一份份复印出来。
一共二十份，即将被连夜送往省委、省政府、省纪委主要领导的案头。
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夜色渐深，黎明将至。
洗刷了一夜的城市，在清晨的微光中显得格外洁净。
时间，正一分一秒地走向七点四十分。
省信访局东侧的辅道上，车流稀疏。
一辆黑色的别克商务车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熄了火，静静地停靠在梧桐树的阴影下，仿佛融入了清晨的宁静之中，等待着某个注定要到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