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清抱着一摞人事报表经过公告栏，趁没人注意，从报表底下抽出半沓“政策研讨沙龙报名表”，快速塞进传阅栏最下层。
她的手指在表格边缘折了个小角——这是读书会的暗号：“老柳说，这次议题和南湖有关。”
消息在暗号群发出去的瞬间，党校地下室的荧光灯突然闪了闪。
柳砚秋推了推眼镜，把《基层破局百案》复印件递给韩砚声：“老韩，你看看第三章。”
韩砚声翻到“开发区烂尾项目盘活”那页，冷笑一声：“阶梯补偿法？这不是咱们三年前被骂成‘煽动群众’的方案吗？”他手指用力，纸页发出“嘶啦”轻响。
方砚秋突然抢过本子，指尖点着案例末尾的评注：“但现在有人把它写成了‘官方参考’。”她的声音发颤，“当年咱们在开发区办公室熬了七个通宵写报告，最后被扔进碎纸机。现在——”她抬头时，眼眶发红，“现在有人替咱们把碎纸机里的纸，一张张粘回来了。”
地下室里静得能听见墙角的蟋蟀叫。
不知过了多久，韩砚声突然扯过报名表，钢笔尖重重戳在“姓名”栏：“我报。不为别的，就想看看，这把尺子到底能量多深。”
下午四点，天楚律所的落地窗透进斜斜的阳光。
苏绾翘着腿坐在老板椅上，鼠标在“云州政务公开平台”知识库界面点了点，将《基层破局百案》电子版拖进“内部培训资料”文件夹。
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把访问权限设为“全市基层干部可查”。
“苏律，审计局的白小姐来电话。”助理敲门进来，“她说要抽查平台更新内容。”
苏绾挑了挑眉，按下免提键。
电话那头传来清凌凌的女声：“您好，我是市审计局白砚舟，需要核对今日知识库新增文件的合规性。”
“合规性没问题。”苏绾转着钢笔，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的“某镇化解历史违建纠纷”案例——那正是白砚舟老家的镇，她前天才听林昭提过，“不过白小姐要是感兴趣，不妨看看第三章。”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纸张翻动声。
再开口时，白砚舟的声音轻了些：“那个违建案例……是我家乡的事。他们上个月刚拆完最后一批钉子户，用的方法和案例里写的一模一样。”
苏绾没接话，只听见电话那头鼠标点击的“哒哒”声。
半小时后，她收到白砚舟的短信：“文件已备案。另：案例第三章转发给镇里王镇长了，他说要请写案例的人吃饭。”
晚上八点，林昭书房的台灯调得很暗。
他盯着系统界面的“协作网络热力图”，原本只有青阳区零星几个蓝点，此刻像泼了墨水般晕开——临江、南川的蓝点正快速向中心聚集，形成密集的集群。
“跨层级响应子协议激活。”阮棠的声音少了调侃，“系统可自动标注潜在协同者，并推送定制化政策建议。”她的虚拟手在热力图上划过，十二道闪光突然亮起。
林昭凑近屏幕，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十二份“微改革试点申报书”同时跳出来，标题各不相同：“村民议事会前置审批机制”“小微企业信用贷绿色通道”“信访积案听证轮值制”……最上面那份，申报单位是方砚秋所在的镇，联系人写着“韩砚声”。
“他们没有等你下令。”阮棠轻声说。
林昭靠向椅背，望着窗外渐亮的星河。
晚风掀起窗帘，吹得书桌上的《基层破局百案》哗哗翻页，停在方砚秋写的那篇“征地补偿要算人气账”。
他突然想起唐砚铭离开时说的“井太深”，可此刻他分明看见，井壁上正伸出无数双手——有落选干部的，有基层记者的，有审计新人的，有律所合伙人的——他们摸着同一段尺子，正接力往下递。
市委办公室的灯光彻夜未熄。
值班秘书小吴揉了揉眼睛，把十二份申报书摞成一沓，在简报标题栏写下：“基层改革动能突发性增强现象观察——十二区镇自主申报微改革试点案例汇编”。
他按下“打印”键时，窗外的启明星正亮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