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的白手套蹭过鼻尖,那里沁出薄汗:“重测。”
中午十二点零三分,工坊会议室的投影仪亮起时,墙上的灰尘都在跳舞。
顾轻语举着摄像机退到墙角,镜头里,《石井村的呼吸》四个大字慢慢展开——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剪的片子,凌晨四点在村小拍孩子们朗读“读书改变命运”时,有个小丫头把鼻涕蹭在了她镜头上。
画面里,王婶的豆腐坊冒起热气,李大爷的竹编筐堆成小山,村小的破课桌换成了新的,最末尾,二十多个孩子挤在黑板前,用蜡笔歪歪扭扭地写:“谢谢林叔叔,谢谢陆姐姐。”
“停。”周维按下暂停键,屏幕上定格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门牙缺了颗,笑得露出牙龈。
他喉咙动了动:“处理成本谁承担?”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陆明鸢抱着文件夹走进来,高跟鞋踩得地板咚咚响。
她把合同拍在桌上,封皮是明远集团的烫金logo:“我们全额承担五年运维费用,开放供应链采购通道。”她弯腰时,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如果环保必须用民生换,那这环保,不配叫文明。”
徐承铭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看见林昭在桌下用拇指摩挲陶胚上的“太阳”,突然想起上周在洗浴中心,白砚舟拍着他肩膀说:“老徐,这工坊要是关了,设备采购的油水,咱们五五开。”
下午三点十七分,巡查组评议会的门没关严。
林昭站在走廊里,听见周维的声音闷声闷响:“程序有瑕疵,但实质合规。民生效益显着,建议纳入柔性执法试点。”
“可设备商合同还没签!”徐承铭的声音拔高了,“这不符合——”
“我是来查排放的,不是来查你和白砚舟的‘合作项目’。”周维的语气像块冰,“省纪委今早给我递了份录音,说有人收了设备商的好处费。”
林昭的指尖在墙上轻轻一叩。
他知道苏绾昨晚在律所翻监控,知道顾轻语的相机拍过徐承铭进白砚舟别墅的画面,知道陆明鸢的财务报表里多了笔“匿名捐赠”——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周维合上笔记本时,在“处理意见”栏写了个“留”字。
村民的欢呼声像炸开的爆竹,从村口一直炸到工坊。
林昭却盯着徐承铭——他站在墙角接电话,背挺得笔直,可手指把手机按得发白。
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露出后腰别着的文件角,“协进会·云州分支”几个字刺得林昭眼睛发疼。
傍晚六点四十分,村口老槐树下的泥地还带着热气。
顾轻语蹲在地上,相机快门“咔嚓咔嚓”响个不停——孩子们在新黑板上画太阳,红的、黄的、金的,把黑板涂得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柳知远蹲在她旁边,袖口沾着粉笔灰:“他们终于敢笑了。”
林昭站在两步外,系统提示音轻得像片羽毛:“危机反制预案解除,政治信用点+10,‘民生韧性模型’升级为‘可持续共生体’。”
“但有人不想看到共生。”阮棠的投影突然出现,旗袍上的玉簪闪着幽蓝的光,“徐承铭的通话记录显示,他联系了云州西郊的废弃加油站。”
林昭望着徐承铭的车消失在村道尽头,车尾扬起的尘土里,那抹“协进会”的文件角还在晃。
他摸出陶胚,指腹对着“太阳”按下,压出个和早上一样的指印。
夜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旗杆上的太阳旗猎猎作响,像在说:“等着吧。”
清晨五点四十四分,云州西郊废弃加油站的铁皮门被风刮得哐当响。
门后阴影里,有个穿黑夹克的人摸出打火机,火苗映亮他手里的文件——正是徐承铭昨晚塞进后座的“协进会·云州分支”档案。
“林昭?”他对着手机嗤笑一声,火苗舔上文件边缘,“我倒要看看,你的太阳,能不能照进这黑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