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整,《云州时报》编辑部的空调发出嗡鸣。
顾轻语把老式录音笔往主编桌上一放,金属外壳磕出轻响:“1998年11月5日,改制协调会现场录音。”她按下播放键,电流杂音里突然炸出秦守中的声音:“底价不能高,否则影响招商信心。3500万,不能再多!”副主编的马克杯“当啷”掉在地毯上,茶水洇湿了刚印好的头版——《我市上半年GDP增长7.2%》的标题被泡得皱巴巴。
主编的手指抠着桌沿,指节发白:“小顾,你知道这录音要是播了,秦主席能掀了报社屋顶。”顾轻语把相机里的照片调出来:白砚秋浑浊的眼睛,柳知秋膝盖上的信访回执,老周女儿变形的指关节。
她点击播放键,录音里又传来棉纺厂老厂长的声音:“可评估报告显示土地值1.2亿……”秦守中的冷笑像冰碴子:“评估是死的,人是活的。”
主编突然抓起桌上的红笔,在选题单上重重画了个圈:“标题改成《一段尘封录音引发的追问》,导语部分用柳阿姨的话——‘我们要的不是赔偿,是个明白’。”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突然亮起来,“把白砚秋的照片放头版,配文:‘谁让财务科长成了病人?’”顾轻语抄起录音笔往外跑,马尾辫扫过公告栏,上面“客观公正”的锦旗被风掀起一角。
下午五点十八分,市政府走廊的水晶灯在林昭脸上投下细碎光斑。
副秘书长老李扯了扯皱巴巴的西装,喉结动了动:“小林啊,秦主席下午在常委会上说,你查棉纺厂是‘为父翻案’,动机不纯。”林昭的指尖轻轻敲了敲胸前的党徽,声音像浸了水的钢:“如果为父翻案是为了一百个被遗忘的家庭,那我认。”他顿了顿,“但李叔,您当年在棉纺厂蹲点三个月,该知道老林头是怎么被排挤的——就因为他不肯在‘3500万’的评估报告上签字。”
老李的脸突然红到耳根,他搓了搓手:“我、我就是传个话……”手机在林昭口袋里震动,苏绾的消息跳出来:“磁带解密钥匙在‘新联实业’现任法人手里,是他岳父当年经手的。”林昭盯着屏幕上的“新联实业”四个字,突然想起系统里的“商业资本对接渠道”——原来突破口不在档案馆的铁皮柜,而在这些年靠改制红利发家的既得利益者。
夜八点零三分,天楚律所地下停车场的荧光灯忽明忽暗。
苏绾靠在黑色保时捷旁,红色裙摆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纤细的脚踝:“法院今早批了《律师调查令》,案由是‘财产损害赔偿’。”她晃了晃手里的文件,“新联实业的法人周立群,他儿子在新加坡读国际学校,下个月签证要更新。”她的指尖划过文件上的“周立群”三个字,“我让人查了,他儿子的出生证明还在我们律所作公证备份——他不敢不来。”
林昭接过文件时,系统界面突然泛起涟漪。
阮棠的虚影从他袖口钻出来,旗袍上的裂痕渗着淡蓝光丝,这次她没有垂眸,而是直视他的眼睛:“检测到关键证据链闭合……‘守护协议’进入最终激活倒计时。”她的声音比往常更清晰,像春夜的雨声,“激活后,您会看到每个因您决策受损的人……包括当年不肯签字的林处长。”
林昭望着停车场外的霓虹灯,想起父亲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他握紧文件,走向电梯时,金属门映出他的影子——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科员,而是眼里有火的追光者。
电梯数字跳到“1”时,他的手机弹出顾轻语的消息:“录音播放量破两百万,评论区全是‘要真相’。”
电梯门开的瞬间,晚风卷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涌进来。
林昭看了眼时间:20:17。
他知道,明天上午九点的市行政听证厅,会是这场战役的总攻——而他,已经攥紧了所有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