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过来一份《绿色工坊集群过渡性实施方案》,封皮还带着打印机的温热:“期限三年,配套退出机制和补偿标准。只要证明是‘乡村振兴试点临时设施’,省厅就算要查,也得走听证程序。”
林昭快速翻页,在“担保方”一栏停住:“把明远集团加进去,连带担保。”
苏绾挑了挑眉,耳坠上的碎钻晃了晃:“陆明鸢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回为开发区土地审批,她跟你呛了半小时,说‘当官的就会画饼’。”
“但她今早给我发了消息。”林昭摸出手机,屏幕上是陆明鸢的语音:“林昭你要是敢自己扛,我就把明远集团所有项目撤出资阳区——别问为什么,本小姐乐意。”
苏绾噗嗤笑出声,指尖在键盘上翻飞:“行,我这就拟连带担保协议。对了,”她忽然收了笑,“你昨晚在村委会说的那些话,顾轻语的直播现在播放量破两百万了。评论区都在刷‘要公道,跟林昭’。”
林昭望着窗外的雪,想起晨雾里那些按手印的村民,想起沈小秋的血手印在白纸上晕开的样子。
他摸出父亲的笔记本,在“法无禁止即可为”旁边添了句:“但需有人,敢先把手按上去。”
中午十二点十五分,村委会广场的雪越下越密。
顾轻语的摄像机结了层薄霜,直播画面里,林昭的声音穿透风雪:“本人林昭,自愿为青阳绿色工坊集群项目所有合规风险承担无限连带责任……”
他念完最后一个字,抬头时睫毛沾了雪。
公告栏前的长桌旁,沈小秋举着印泥盒,老吴攥着钢笔,柳小舟抱着一摞空白担保书——这些都是村民自发从家里拿来的,有学生用的作文本,有记账的牛皮纸,甚至有张皱巴巴的烟盒纸。
“我不识字,但我信小林。”张奶奶颤巍巍伸出手,她的手背上布满老年斑,按下去时,印泥沾在她开裂的指缝里,“我孙子能在家学手艺,比啥都强。”
“算我一个!”村东头开小卖部的王哥挤进来,他脖子上还挂着收银的二维码牌,“我把小卖部押了,要是项目黄了,我店归你!”
顾轻语的手机震动个不停,她低头扫了眼消息,突然拔高声音:“省高院退休的白知秋法官发微博了!他说‘法律的温度,在于为善意留门’!”
人群里爆发出欢呼。
雪落在担保书上,将红手印、签名、甚至烟盒纸上的歪扭字迹都裹成了琥珀色。
林昭望着这面“担保墙”,忽然想起今早阮棠说的话:“情感权重突破阈值……我开始理解,什么叫‘活着’。”
下午四点零一分,省自然资源厅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
郑砚铭摔下手机,屏幕上是顾轻语的直播回放——林昭钉担保书的画面定格在“我们,一起坐牢”的标题上。
“胡闹!简直是煽动基层造反!”他抓起桌上的《暂停通知》,纸角在掌心折出尖锐的痕,“法律是底线,岂能由个人担保就破例?”他转向下属,“立刻冻结项目所有关联审批,水电接入、环评备案,一个都不许过!”
下属欲言又止:“可是……省委政策研究室今早发来函件,说要‘关注基层创新实践’。还有,”他翻出手机,“匿名邮件附件是《青阳绿色工坊合规性论证报告》,牵头人是唐知远——就是写《论过渡性治理》的那个法学研究生。”
郑砚铭的手指顿在半空。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他望着楼下的梧桐树,忽然想起上周在党校听的课,教授说“改革需要容错机制”。
他摸出钢笔,在《暂停通知》上画了道斜线,墨迹晕开,像片即将融化的雪。
“通知下去,”他声音低了些,“审批可以暂缓,但允许项目方提交补充材料。”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柔和了些,“毕竟……”他顿了顿,“法无禁止即可为,但需有人担责——这话,倒也不错。”
当晚,林昭办公室的台灯又亮到凌晨。
阮棠的虚影浮在电脑前,她的旗袍这次绣了簇新的玉兰花,蓝缎子在灯光下泛着暖光。
“系统检测到规则生成功能触发。”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您创造了‘过渡性治理’的实践样本,现在可以推演区域制度创新模型了。”
林昭翻开父亲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满了新字迹:“公平不是终点,是起点;规则不是枷锁,是桥梁。”他望向窗外,雪停了,云州的天际线在月光下泛着银边——老棉纺厂的“薪火基金”红布还在,石井村的担保书墙也在,而更远处,绿色工坊的地基正在雪地里悄悄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