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分,市委老办公楼门房的铁皮挂钟刚敲过第七下。
值班老保安老吴裹着蓝布衫推门进来,后颈还沾着枕席压出的红印子——他换班时总爱靠在门房藤椅上打个盹。
“老张头呢?”老吴把搪瓷缸往桌上一墩,见里间空着,嘟囔着去拉门帘。
门帘掀起的刹那,穿堂风卷着张白纸扑到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白纸边角盖着鲜红的“市政维修中心”公章,墨迹未干的“施工通知”四个字刺得他眯起眼:“因极端天气预警,即日起对1987年楼体供暖系统全面检修,工期三日。”
“邪性。”老吴用拇指蹭了蹭公章,油墨沾了指腹,“这楼三十年没大修过,上回说换暖气片还是陈秘书长来之前的事。”他抬头往楼里望,供暖管道间的铁门虚掩着,隐约有说话声。
“吴师傅早。”
熟悉的嗓音惊得老吴差点把通知揉成团。
他抬头,见个戴口罩的男人站在管道间门口,藏青工装袖口露出半截钢笔——银白笔帽磨得发亮,正是林昭惯用的那支。
“林...林科长?”老吴喉头滚动,三年前林昭还是办公室小科员时,常来门房借热水,总把钢笔往兜里插得笔帽朝上,说“这样墨水不会漏”。
“临时抽调来盯检修。”林昭摘下口罩,指尖叩了叩管道间铁门上的封条,“吴师傅记得帮着留意,别让闲杂人等进。”他转身时,老吴瞥见他工装内袋露出半截泛黄的设备登记簿——那是锅炉房锁了十年的老账本。
锅炉房霉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
林昭蹲在积灰的铁柜前,登记本翻到2023年9月那页,铅笔字力透纸背:“更换压力阀——施工单位:宏远机电”。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宏远机电2025年注销,现用名‘恒通设备’,法人周立强,系陈砚舟妻弟周立明曾用名。”
他指尖在“宏远机电”四个字上轻轻一按,纸页发出脆响。
父亲留下的老笔记本里夹着的剪报突然浮现在眼前——2018年云州日报头版,时任机关事务局长的陈砚舟在“廉政工程”启动仪式上举着承诺书,照片里他身后的背景板,正印着“宏远机电”的logo。
“原来在这里。”林昭低声道,喉结动了动。
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展开,红色标注的“利益输送链”像条毒蛇,从“宏远机电”开始,沿着二十余份维修合同,蜿蜒爬向陈砚舟办公室的真皮座椅。
上午九点零二分,市机关事务管理局招标档案室。
赵启年的白衬衫后背洇出浅汗,他捏着放大镜的手有点抖——七份合同依次摊开,每份的中标单位都像约好了似的:“兴达”“广源”“宏远”,注册时间相隔三个月,法人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
“赵主任?”档案员端着茶盘进来,“要续水吗?”
“不用。”赵启年迅速合上一份合同,指尖在“验收人”栏划出深痕——刘国栋,陈砚舟的司机长,临时工,却在三十余份验收单上签了字。
他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照片里“刘国栋”三个字的墨迹,和陈砚舟批文件时惯用的“陈”字尾笔如出一辙。
系统提示音在蓝牙耳机里响起:“跨部门协作权限已开放,可对接审计数据。”赵启年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昨夜林昭在督查室说的话:“他们总以为临时工是挡箭牌,却忘了挡箭牌也能戳穿盔甲。”他快速将合同扫描加密,附加一份《合规风险提示》,点开沈清欢的微信对话框,输入“误传”两个字,按下发送键。
中午十二点十七分,云州区法院立案大厅。
苏绾踩着细高跟跨过玻璃门,香奈儿套装下摆扫过不锈钢导诉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