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锋凌推开地图,两指沿路滑向良国晋州城,潭底异常幽深。
“一年多前,寒王迎亲可谓轰动天下。”
他若有所思,随之将目光平落在楼诺煌身上。楼诺煌稍愣,帝锋凌托嘴的轻咳才换来他回神。
他点点头,“此事的确闹得满城风雨。”
帝锋凌朱唇深勾,椎骨抵住椅背,“寒王在良国一向最为受宠,势力也不小,似乎扳倒不太容易。”
楼诺煌引入一抹讥讽,“他现在怕是魂不附体,一具躯壳罢了。”
“哦?”这话倒惹来他兴趣,“此话怎讲?”
良国之事,楼诺煌自然比他更为清楚,即便千冷寒认祖归宗,被封为冷王,外人也只知其一未明其二。寒王突然间多出个孪生弟弟,这也是外界匪夷所思之事。
但无人知晓,当初那桀骜不驯的寒王,是个假货!
桌上凉掉的茶被奴才换来新的,楼诺煌轻允些润润肠喉,帝锋凌耐着性子等他品茶,眼锋深沉且有肌骨之寒。
待他合上盖沿,“为了赢得权势,他抛妻弃子,最终赔了夫人又折兵。”
细看楼诺煌半眯的凤眼,里头锋利无比。
闻言,帝锋凌一袭冷笑,“朕还以为堂堂寒王有多了不起,原也躲不过儿女情长。”
楼诺煌挥尽眼锋戾气,视线重回帝锋凌脸上。
帝炜临死前曾叮咛,势必要扳倒良国,也好了去他此生遗愿。
两兄弟明里达成共识,暗里却各自争斗,当年帝炜驾崩,楼诺煌重现帝炜当年矫勇,虽落败,下场却不比帝炜惨。
他依旧是晋安王,地位谁都撼动不了!
回想当初,楼诺煌潭底愈发深邃,那股探不尽的瞳孔一片漆黑。
南蜀晋安王,武功天下无双,如今,也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这,败谁所赐呢?
帝锋凌卷紧图纸,挺直脊背,朝楼诺煌寡淡的俊脸睟来凛冽。
“过几月,朕决定与婉君亲自去趟良国,为慕容天庆贺六十大寿。”
楼诺煌身子微僵,斜阳从半敞的窗口探入,耀在地上的暗影难见动弹。
帝锋凌的心思,他又何尝不懂呢?
他斜眼睇去笑意,“皇上可都想好了?”
帝锋凌沉下眼,唇角梨涡荡过深意,楼诺煌揽尽他俊脸的神色,心狠手辣的,怕也不止他楼诺煌一个!
果真是无毒不丈夫,连自己亲妹妹也不放过。
初晴回回去昭阳殿送药,总能睇见帝婉君在抚琴。
“离落,你觉着我琴技有进步不?”
她起身拉住她手腕嫣然一笑,满排皓齿露出刺眼的白。
初晴目光落在琴弦上,纤手只那一划,一股行云流水之声不住灌入帝婉君耳里,染得她眼角发亮。
“离落,你好厉害!”
初晴敛紧眸底晦暗,“待会在弹吧,先让我为长公主检查检查。”
帝婉君却不愿松手,“离落,你教教我好不好?”
见初晴呆愣不言,她复又道,“我真的很想学好琴,像母后当年一样可以弹给心爱的男子听,离落算我求求你行不行?我真的很想学,拜托拜托了。”
今日听着初晴简短的琴技,她便感觉李灵月从外头请来的老师不行。
帝婉君似认定她这个师父,吵闹着不松手,初晴原也一时兴起才随意弹的,没想到惹来帝婉君浓厚的兴趣。
她能从简短的音律中听出一个人的琴技如何,可想而知在这方面的天赋!
眼见她兴致勃勃,初晴也不愿拂了她的兴,“要想学琴得先把病看好。”
“离落真愿意教我?”帝婉君盯着她的眼睑盈亮。
初晴沉下眼,半搭的睫毛恰巧盖住剪瞳神色,见她点头,帝婉君转瞬笑起来。
“我就知道离落最好了。”
替帝婉君号过脉,初晴遵守承诺坐在琴旁,她所会的曲子全是自创,除她之外别人也不会。
一曲落罢,引来帝婉君赞不绝口,她不断掷出掌声。
初晴琴技来源现代,从前教古筝的老师还曾获过大奖,教法各方面及过一线水准,通俗易懂。初晴按着老师的法子教给她听,帝婉君学得仔细,半句不敢落下。她是有心想学,自然得多花些功夫。
折腾半天,临近夜幕,帝婉君还不愿放初晴走,也不知帝锋凌从哪得来消息,直到欣长身子迈入半尺高门槛,初晴才从琴前拂起脸。
他的掌声不断迎合而来,帝婉君擡眼唤句皇兄便将他凉于一处。
多日的调养他病情大有好转,初晴也不再去寝殿,一门心思顾及这边。
帝锋凌慵于椅面,背脊往椅背上靠,轻瞌在桌前的玉指拂出一道浅啧,并不影响初晴那道余音绕梁,反倒有序的节奏交织出紧凑,看起来异常合拍。
帝婉君十指在半空反复做弹,铭记住初晴手法,这才折身往帝锋凌这边靠来。
“皇兄,刮目相看吧?”
她依着他坐下,同挤在一张椅子把空间拉小。
帝锋凌轻笑下,“还成。”
帝婉君对他的回答似有不满,粉拳往他胸前轻捶。
“什么叫还成啊?离落这手艺怕是比母后都强。”
他止不住挽过薄唇“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这才满意,奴才端来晚膳,帝婉君强留初晴一起,饭桌前,她不住往初晴碗头递菜,还改口称她师父。
初晴面色尴尬,朝帝锋凌淬去求助,他倒好,只顾自己故意忽略她的眼色。
初晴暗自咬牙,下次他病死也不管了!
饭后,若不是帝锋凌随口帮她句,帝婉君还不肯放她走,夜幕下,两人一道踏出昭华殿门槛。
崔公公也不见带人过来掌灯,月头只露了半张脸,光线并不强烈,双双脚步层次不齐步在地上,地上的暗影并不明显。
尽管白天有太阳,晚间天气还是不见暖,新年越来越近,宫廷四处都挂有各色灯笼,大多以红色为主,喜气。
她朱唇冻得发紫,背过一株灯笼,斑驳的灯光打来,初晴一眼能睇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前头并肩而走。
他们的脚步交错,却也整齐。
“冷么?”
若是他不出声,她怕是能一直这样静走下去。
初晴下意识拢紧自己,暗影在前头微摇,“还成,不冷。”
帝锋凌笑了声,初晴斜眼过来。
“你笑什么?”
“笑有些人口是心非。”
“谁是有些人?”她拉下脸,“说冷你能给我衣服穿么?真是!”
哟呵,随便说说还能生气。
他身子修长,前头有树枝挡住脸,帝锋凌掷出纤手将其折断,步伐依旧稳健。
他将还栩栩如生的枝头递给她,“送你。”
初晴忙挥开,“不要。”
帝锋凌能从她眼睑里看出她的不耐烦,经不住挽过眉眼,她似乎还在为他之前将药换掉的事耿耿于怀。
他将枝干拂在一旁,拍去掌间的水泽,目光转瞬及在那轮弯月里,在初晴听来,那道声色异常喑哑。
“离落,朕不觉着你丑。”
“难不成你觉着我美?”她冷哼下,冷面略带讥讽。
帝锋凌扬扬唇,抽回视线放她脸上,“带着面具看不出来。”
初晴噤声,一顺不顺紧盯地上两道暗影,脸上的戾气褪尽,眸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放软。
“带着面具看不出,取
当初面具被她刻意弄落,所有人表情惊恐,甚至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帝锋凌身子微震,想将她眼中那道晦暗瞧个仔细,奈何从侧面什么也睇不见。
地上两道暗影停下一注,初晴的个头很快超离他,她困惑旋回身,还来不及看清他眼锋到底掖有什么流华,就被一股暖拥过来。
“离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