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受了她拼上性命的报答,才能在宫变之中活了下来,否则他不是死在毒发的折磨之中,就死在了反王一党手中。
真是个愚钝之人。
明明是个爱哭的小姑娘。
怎能受得住这么多伤?怎能到最后还能笑得出来。
白琰伸出手,粗粝的掌心温柔地摩挲着她安睡的面庞,低下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白琰…”
虚弱的声音响起。
男人支着胳膊,垂下视线望着她,唇角带着清浅的一丝笑,蔓延至眼底,“我的茉娘真聪慧,仍记得昨日我说的话。”
姜末虽醒来。
但瞳色涣散,眼神虚弱无力,眼皮也吃力的垂着,仿佛下一瞬就要累得闭眼再度沉睡。
即便如此,白琰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语气、眼神都温柔到人不敢置信,若有旁人在场,定会因为他与矜贵外形格格不入的温情而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师傅他们……都……还好么……”
白琰耐着性子,一一答着:“卫确官复原职,会交州去了,萧琚也跟着一起去了。司刹受了伤,和活下来的铁甲卫留在猎宫避世养伤。”
“真好……”
她似乎想笑,却无力勾起嘴角。
白琰端起放在手边温热的米汤,一勺勺喂她喝下去,“今天肃帝驾崩的消息就会从猎宫传入京城,秦王萧邈会继位。”
姜末缓缓眨了下眼睛,“他…写的……么?”
“是我写的,萧琚授意的。我们手上都沾染了太多仇恨,萧邈比我们更适合成为一位明君。”白琰捏着帕子掖了下她嘴角,柔声道,“这些事情等你好了后,我在慢慢说给你听,不然又要吓得昏睡几日。今日天气好,多陪会儿我说话,好么。”
“好…”
“真乖。”
姜末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明显红了脸。对于白琰直白的夸奖、疼爱,她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有两次她闭眼不看他,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羞涩,却听见他惊慌失措地叫着她的名字,当她睁开眼后,男人眼中的紧张,她不舍得再看见第二次。
在柳家村住了小半年后,姜末的身体逐渐转好,每日清醒的时辰越来越长,到了夏末时,甚至还能坐在院子里晒会儿太阳,走上两步。
又过了几个月。
次年春暖花开时,姜末端着送去茶水,笑盈盈地看着白琰与村里的男人们一起改建屋舍。
妇人们在厨房里一起烧火煮饭。
善良的村民乐呵呵地打趣小两口。
“这会儿改建屋子,是不是茉娘有好消息了啊?”
“白老弟岂不是要当爹了!”
“哈哈哈哈恭喜啊!”
白琰看了眼正在靠近的姜末,匆匆回了句:“如有好消息,一定请大家来喝酒。”说完就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姜末跟前,接过她手中的茶壶,仔细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眼,“春日风大,你在那边坐着休息,这些我会来拿的。你昨夜不是还咳嗽了几声。”
姜末一听他念叨就头如斗大,“茶壶那些又不重,我走走也是活动身子。哎呀,你快回去忙吧,我也回婆婆那边了。”
看着人转身就走,白琰皱了下眉,最后又无奈叹气,只能明日再按着她多躺半日休息了。
等姜末回到厨房里,就被妇人们围着好一阵羡慕。
乡里妇人们说话粗野,臊得姜末脸红得几乎快站不住,最后还是柳婆婆将人护在身后,不准再打趣姑娘。
妇人们便换了话题。
说起自家男人们,新婚燕尔时也知道疼人,一个接着一个生了孩子后,别说疼人了,不气人就不错了,纷纷怀念起从前的时光。
姜末在一旁默默听着。
说来他们与柳家村也有实在有缘,她当初替白琰解毒后,误打误撞用了当地土郎中才知道的药材没有毒发。这次回来后,白琰试着用那土药材,再配上祁均那边送来拔毒的药方,虽过程极为痛苦,堪比毒发,但拔毒最终成功,不会再见血毒发。
郎中也说她的身体恢复。
但白琰却是忍到最近一个月才同她亲近。
这事一旦起了头,便有些一发不可收拾,前几日也是因他贪多的缘故,她受了些凉才咳嗽两声,这几日别说是同房了,就是她少睡半个时辰、多走一会儿,白琰就要念叨她。
姜末也不知道,向来寡言的男人,怎如此能念叨?
心中既甜蜜,又无奈。
白日忙完后,新屋子还要敞上两三日才能住人,他们仍旧住在之前的房间里。
白琰照旧在外面打了两套拳、练完剑法,洗漱后才进来,姜末也早早洗漱妥当,点着油灯,靠坐在床上看卫确寄来的书信。
面前罩下一个人影,遮住了光。
姜末才抬头看人,脸上浮现崇敬与羡慕之色,激动说道:“师傅又打了胜仗!敌方中了祁师傅的计策,闹了个人仰马翻!这次他们收复的地方不大,但盛产一种常用在北巫毒药里的东西,师傅叫人都铲除砍断了,然后一把火都烧了!他们这次还收养了一个襁褓里的女婴,师傅说——”
“茉娘。”白琰看着她越说越兴奋,眼中神采奕奕,就差手舞足蹈了起来,直地压住她的胳膊,柔声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说得太兴奋,等会儿又该睡不着了。”
姜末想了下,小心翼翼地叠起书信,压在枕头下后才躺下来,“也是,明日还要跟着婆婆去赶集。”
白琰眼神有些微妙地看了眼枕头的方向,侧身吹灭油灯,掀开被子一同躺下。
刚躺下没一会儿,怀中就滚入一个温软的身躯。
白琰借着朦胧的月光,深情地望着。
“怎么了?”
姜末:“师傅邀请我们去交——唔…”
话被堵住。
男人借着翻身之际,抽出枕头下的书信扔到外面小几上,彻底不让她再满口不离‘师傅’二字。
“别…明日还要……早起……”
破碎的声音从垂落的帐子里隐隐约约传出,伴随沉重的呼吸声,愈发变得支离破碎。
“不用早起,明日套马车去。”
“可是……”
“茉娘要专心些,知道么?”
“后记”
肃帝缠绵病榻,迁入猎宫修养三个月后逝世,享年二十七岁。
弥留之际,留下遗照,传位于秦王萧邈。
又过了三个月。
秦王萧邈登基为帝,在位期间,以铁腕整治朝廷,打击贪污腐败,官场风气为之一新。又推行摊丁入亩、废除苛捐杂税等改革措施,充盈国库。其早朝宴罢、励精图治、揆文奋武,又重用卫家军稳定边疆、威慑周边小国,开创了大衍的百年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