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有条小沟,沟里流淌着从附近发电厂戽出来的污水。这妇女爬过去伏下身,水味太怪了,她还是喝下几口,然后用这几口污水给她的力气,撑持着进了城。她昏昏迷迷,不辨方向, 摸摸索索,过了北街,进了小巷,看到这垃圾箱。大概是想着能从垃圾箱里幸运地找到一点可以填肚子的东西吧,哪怕是一片烂瓜、一段藕节、一团棉絮儿都行。可是刚到垃圾箱旁,手还没来及伸,便两眼一黑、倒下了。
得地利之便,第一个发现她的是老王。老王现在的新居,与这垃圾箱是咫尺近邻。
老王以为她死了,走近一看,见她气喉还在翕动。救人要紧,没去想任何其它情事,迅速把她抱进家里。
先喂半杯温开水,她嘘了一口气,动了动眼睑。再把剩下的半个馍,一点一点撕碎递进她嘴。她起初不知道嚼,老王用指甲掐她人中,她渐渐能开牙斗牙,慢慢被嚼能咽了。
对这一九六零年,老王在城市,有固定粮票供应,他又向来能吃苦,所以没有感到多大影响。可所见所闻,也使他大惊大异、大惑不解。像这样的年头,如此闹荒,如此倒人,只有解放前那年卖壮丁到河南,黄河发大水,他才见过。万万没想到,如今这歌舞升平的新世界,怎么热锅里蹦出个冷豆子,竟出了这么个大乱事!
这妇人被他救活了。眼下她别无去处,老王也没想问她有没有什么去处,便在老王这里于死而复苏的状态中住了三天。三天后,她提起被丢下的孩子,打算去找,但还走不动。老王用垃圾车拉她到北郊她丢孩子的那个地方,和她一起找了又找、找了又找,孩子无踪无影。她狠狠哭了一场,又让老王拉了回来。
这年,老王六十二岁,这妇女四十三岁。
没有领结婚证,更没有举行任何婚礼仪式,算是同居呢还算是轧姘头? 那年月,包括派出所户籍警在内,谁也没心情、顾不上去过问。倒是一致认为老王做了好事,行了善,救了人。
这妇女姓氏不详,大家见了面都叫她王嫂子。她开始有些羞赧,后来也就欣然答应了。
于是,老王和王嫂子这一男一女,未经媒妁,无须礼聘,甚至超越法律,完全凭借自然之势结合到一起,做了夫妻,成了一家人。
从此,老王虽然谈不上返老还童,却没有再老下去,再瘦下去,再皱巴下去。而王嫂子则日日可见地康复了,壮了,白了,也年轻了。并且能说会道,通情达理,勤快麻利,很会做事也很肯做事。
第二年,老王害了一场病,不是王嫂子他们农村害怕的那种“病”,也不是郝驼子老婆、洪大嫂她们糟扯的那种“老夫少妻”病,而是他那老毛病腰疼。去医院检查,说是脊椎骨质增生,做了治疗。
住院时,出院后,王嫂子服侍他无微不至。并且为了不影响街道卫生和家庭生活,王嫂子还抽空把老王那清洁员和拣废物的工作一起接手过来,干得有板有眼,不比老王差。
老王病好后,这两项工作也就顺理成章地由他两人共同承担了。是老王身体渐弱,干不动,更是王嫂子惜护老王,不让他一个人太累。
老王再也不会感到孤独了,和王嫂子倒比一般夫妻更为亲切。——出车,扫地,撮垃圾,倒垃圾,拣拾废物;回家来洗菜,淘米,做饭,吃饭,洗碗筷······没一件事两人不在一起,没一分钟不是相随相伴。一张车,一间屋,使他俩形影不离、双宿双飞。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