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去年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摔断了腰,现在还瘫在床上!厂里就给了五万!”
“我儿子……我儿子才二十岁,上个月夜班被毒气熏死了……他们就给了十万块钱封口……”
压抑已久的愤怒和悲伤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哭声、控诉声响成一片,字字都像一记重鞭抽打在吴凯泽和在场所有西江省官员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吴凯泽的嘴唇哆嗦着。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揪住早已面无人色的张副总的衣领,双目赤红地咆哮道:“张建华!这就是你说的清理工作?!这就是高建成治下的模范西钢?!你们……你们还是人吗?!”
……
西钢集团总部大楼,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六十岁的高建成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由他一手打造的钢铁王国。
几十年来,他习惯了这个视角,像一个君王检阅自己的领土。
他就是这里的神,是这里的钢铁沙皇。
一切都和他过去几十年里的任何一个下午一样,尽在掌握之中。
直到那通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电话是他的心腹集团办公室主任打来的,带着恐慌颤抖地喊:“高董……不好了……省里调查组的人……突击检查了六厂!”
高建成握着电话的手猛地一紧。
“……人……被堵在里面了,吴省长亲自带的队,沈风也在……现场……已经完全失控了……”
“知道了。”
高建成只说了两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
“轰!”
手机被狠狠摔在地上,摔地四分五裂!
“傻逼!”
高建成不是没想过沈风会查到六厂,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狠。
他原本以为,凭着西钢这堵密不透风的墙,凭着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至少能和沈风周旋几个月,耗到对方精疲力竭,无功而返。
他甚至准备好了几只替罪羊,准备在关键时刻抛出去保全大局。
可沈风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他不跟你玩官场上那些虚与委蛇的把戏,他直接一刀致命。
这其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高建成想不明白,现在也来不及让他想明白了。
完了。
高建成颓然坐回老板椅上,几十年来积攒的威严和霸气在这一刻如山崩般垮塌。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那是他最后的依仗。
一条能直通京城某位大人物的专线。
几十年来,这条电话帮他摆平了无数的麻烦。
他颤抖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机械女声像一盆冰水将他心底最后一点侥幸彻底浇灭。
他又拨了几个曾经与他称兄道弟、信誓旦旦承诺会做他永远的靠山的号码。
无一例外,要么是无人接听,要么是直接被挂断。
树倒猢狲散。
他被抛弃了。
那个他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利益共同体,在风暴来临之际,第一个就把他推出去当了挡箭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建成惨然一笑,自嘲又悲凉。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怀揣着钢铁报国理想的热血青年。
在炉火前挥洒汗水,为了一个技术革新可以几天几夜不合眼。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第一次收下承包商的厚礼,为劣质设备开了绿灯?
还是从第一次尝到权力的滋味,发现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开始?
欲望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