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盯着足足有半分钟。
医生那双本来没什么神采的眼睛里好像突然有了点东西。
说不出的绝望里,又好像带了点别的。
他死死地盯着沈风,像是在看他是不是骗子,又像是在求他。
“你们……真能解决?”
“不试试怎么知道,”
沈风说:“我们来就是为了试一试。”
医生的嘴唇开始哆嗦,想说什么又好像被堵住了,说不出来。
他霍地一下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两只手攥得紧紧的。
韩佳军在旁边站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看得出来,这医生心里正天翻地覆。
终于,那医生不走了,停了下来像是下了狠心,冲到大门前把门关紧了,挂了个休息的小牌,再把窗帘哗啦地拉上。
他快步走进里屋,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翻了半天,抱出来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看着挺沉。
他把那个大包裹放在桌上,手抖得厉害,一层一层地把油布解开。
里面不是钱,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是一摞一摞的本子。
有病历本,有笔记本,码得整整齐齐。
本子皮都黄了,边角也卷起来了,可里面的字写得密密麻麻很规整。
“我当了一辈子医生,救人是我的事。”
村医抬起头,眼圈红了。
“可这几年我看着他们一个个病倒,一个个死,我什么都干不了……我算个什么狗屁医生!”
他一把抓起最上面的一本病历,翻开第一页推到了沈风面前。
“张顺,男,四十二岁。两年前开始皮肤大面积溃烂,久治不愈。去年查出皮肤癌,上个月……人没了。”
他又翻开一本。
“王秀英,女,三十五岁。五年前嫁到我们村,身体一直很好。两年前怀第一胎,五个月的时候流产,去年又怀上了,七个月还是没保住。现在人已经疯了,天天抱着个枕头当孩子。”
他再翻开一本。
“李宝儿,女,八岁。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去年开始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身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斑,送到省城医院一查,白血病。”
……
村医一本一本地翻着,每翻开一本就念出一个名字,一段浓缩痛苦和绝望的人生。
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压抑到后来的哽咽,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桌上,拍打着那些他用血泪写成的记录,哭得肝肠寸断。
“你们看看!你们都看看!这他妈的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我们村加上附近几个村子,这五年里查出来的癌症病人有三十多个!得各种怪病,皮肤病、呼吸道病的加起来上百人!死掉的,残了的,疯了的……这都是人命啊!”
韩佳军这个在战场上都没眨过眼的硬汉也觉得眼眶发酸,一股怒火从胸腔直冲天灵盖。
他走过去拿起一本病历,看着上面附着的一张张照片。
那些溃烂的皮肤,浮肿的脸,孩子天真茫然的眼睛……
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沈风一言不发。
他拿起一本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数据。
家家户户的健康状况,每一次发病的时间,甚至连村里那条河的水位和颜色变化都被记录了下来。
在笔记本的最后附着一张手绘的地图。
地图上,那个被他们发现的排污湖被画上了一个巨大的红色骷髅头。
从骷髅头的位置延伸出一条条黑色的箭头,像毒蛇一样指向周边的每一个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