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逃,双腿却灌了铅般沉重。男人从公文包掏出皱巴巴的公交路线图,泛黄的纸页上,7路末班车的路线被红笔圈了又圈,终点站赫然标着“殡仪馆西路”。而我住的老旧小区,此刻正位于红圈中央,像被钉在尸检报告上的解剖标本。
“三年前我也坐过这班车。”他指尖摩挲着路线图边缘,那里有火烧过的焦痕,“司机说要绕近路,结果就开进了永远走不出的午夜环路。你闻闻,这车上是不是总有股线香混着福尔马林的味道?”他突然凑近,腐肉气息扑面而来,“他们在收集活人气息养尸,等凑够七七四十九个......”
话音未落,远处又传来汽车引擎声。那辆熟悉的7路末班车再次缓缓进站,车灯比刚才更昏暗,车窗上凝着一层白霜。我看见驾驶座上的“司机”转动着头颅,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我,裂开的嘴角似乎在说:“该上车了。”
男人突然用力推我肩膀:“跑!往路灯照不到的地方跑!”我踉跄着跌进草丛,回头时看见他被黑雾拖向公交车,公文包散落出的不是文件,而是一具具用红绳捆着的婴儿骸骨。车门“吱呀”合上的瞬间,我听见他沙哑的嘶吼:“看看你手机通讯录第三页!”
颤抖着打开通讯录,第三页第一个名字是“陈建军”——正是三年前新闻里因公交坠江失踪的7路车司机。而他的照片,正是此刻驾驶座上那个没有五官的“人”。身后的脚步声再次逼近,这次不止一双,是无数拖沓着的、带着铁链声的脚步。我跌跌撞撞往前跑,忽然看见前方围墙缺口透出微弱的晨光,缺口处的锈迹竟组成了“停尸间”三个斑驳大字......
我连滚带爬扑向那道晨光,指尖刚触到缺口边缘的碎石,身后突然有湿冷的手抓住脚踝——那只手的皮肤呈紫黑色,指甲缝里嵌着暗褐色泥土,掌心还粘着半片腐烂的开灵纸。转头瞬间,我看见无数张肿胀变形的脸从雾里涌来,他们身上的寿衣破破烂烂,有的眼珠挂在脸颊上,有的嘴角还叼着防腐用的棉花团。
“新车友......别走......”最前面的老太太咧开没牙的嘴,假牙在舌头上晃荡,她脖子上的勒痕里正往外渗着黑血,“一起坐完这趟车......就差你一个......”她身后的男人突然举起残破的手臂,我这才看清他手腕上缠着殡仪馆的寄存手环,编号“049”正在渗血发亮——正是男人说的第49个活人。
缺口外的晨光突然变成诡异的青紫色,像是停尸间里的冷光灯。我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慢慢变得透明,脚踝被抓住的地方浮现出五道指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青黑色。远处的公交车再次鸣笛,这次车窗全部摇下,每个窗框里都卡着半截腐烂的尸体,他们空洞的眼窝对着我,腐烂的舌头耷拉在窗外,随着车身颠簸甩出粘稠的体液。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锁屏跳出一条新消息,来自“陈建军”;“乘客您好,7路末班车已到达终点站,请携带好随身物品下车。您的随身物品包括:一具能带走的皮囊,和一颗留在车上的心脏。”与此同时,所有腐烂的手都开始用力拖拽我,老太太的假牙“咔嗒”掉在我脚边,露出牙床里蠕动的黑色蛆虫。缺口外的晨光中,隐约浮现出殡仪馆的黑色牌坊,横批“往生之路”四个大字正在滴血,而牌坊下停着的,正是那辆永远走不出午夜的7路末班车。
我的后背重重撞在公交车门上,刚才推我的灰西装男人此刻正坐在最后一排,他的脑袋已经彻底从脖子上脱落,却还在对我微笑,喉管里发出气泡破裂般的声音:“欢迎......加入......我们......”车门在身后“砰”地关紧,腐臭的气流中,我听见司机用生锈齿轮般的嗓音报站:“下一站到了......”低头看手机,时间重新开始跳动,却显示为“-1:00”,而车窗玻璃上,不知何时用血写满了我的名字,每个字都在往下滴着黑色液体,像无数只小手在抓挠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