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被翻动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那些已经干透的、覆盖着丰富肌理的笔触,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捧着的不是普通画册,而是某种稀世秘籍。
“嘻嘻,”杜彬抬起头,脸上重新洋溢起重逢的热切,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听说你这半年简直是坐火箭了?进步神速啊!外面都在传,说你考省美院就跟信手拈来似的,真的假的?”他的目光灼灼,充满了求证和好奇,“我也报考了省美院的模特表演专业,初试感觉还行,但复试……心里还是犯怵。毕竟那是顶尖的一类本科啊,竞争太吓人了。快说说,你怎么做到的?”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语气里带着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急切,“我记得你刚转来福堤那会儿,画画水平……呃,跟我半斤八两,都属于‘菜得很有特色’那种。这才多久啊?怎么就脱胎换骨,厉害到这种地步了?感觉你现在一出手,就能把我们福堤那些眼高于顶的大牛老师都给震趴下!”
“对啊!我说,杜嘻嘻,”徐萌立刻把最后一点奶酪棒吸溜进嘴里,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接茬道,同时探身又从小茶几上的零食盘里精准地捞起一包海苔脆片,“你是不是半夜偷偷溜出去拜了什么隐世不出的得道高人?还是不小心吃了什么千年灵芝、万年雪莲炼成的灵丹妙药,打通了任督二脉,直接脱胎换骨了?”她咔嚓咔嚓嚼着海苔,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杜嘻嘻,“你这现在的水平,真的,比我们景苑那几个鼻孔朝天的王牌老师都厉害!快传授传授经验!咱们仨当初可都是半路出家、跌跌撞撞的菜鸟啊,怎么你就能预先冲刺,唰地一下变成这种‘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画画大神了?还有……”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想要挖掘出更多不可思议的细节。
“就是啊,”杜彬异常小心翼翼地合上手中的练习册,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合拢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典籍,然后才抬起头,接过徐萌的话头,语气里带着一种分享内部消息的微妙感,“说到进步快,古子寒那小子也是,跟换了个人似的。”他撇了撇嘴,但眼神里并无恶意,“不过他那水平跟你比,啧,中间差着十个徐萌呢!”他促狭地朝徐萌挤挤眼,换来对方一个夸张的怒视和砸过来的一个抱枕。
杜彬笑着挡开抱枕,继续说:“你是不知道他离开福堤以后那样子,简直了!原先在咱们班,那可是出了名的‘觉主’,能趴着绝不坐着,能溜号绝不听课,整天一副吊儿郎当、游戏人生的模样。结果去了新画室,嚯!像被高人点化了似的!上课那个认真劲儿,眼珠子恨不能黏在老师笔尖上,笔记记得比谁都勤快。最绝的是,他还经常自己一个人泡在画室,深更半夜的,灯亮得跟灯塔似的!听说他们新去的那个代班老师,是个挺逗的东北大哥,有次实在忍不住了,叉着腰站在画室门口冲他喊:‘古子寒同学!你这加班加点不要紧,咱画室的电表可要跑冒烟了!下个月电费单子下来,你得给我额外交一部分电费!’”杜彬模仿着东北口音,绘声绘色,引得徐萌哈哈大笑,杜嘻嘻也忍俊不禁地弯起了嘴角。
“嘻嘻,你这水彩……”徐萌笑够了,目光被对面墙上钉着的几幅小幅水彩画吸引过去。
她赤着脚,吧嗒吧嗒地走过去,凑近了仔细看,连嘴边残留的海苔碎屑都忘了擦。“啧啧,真是绝了,”她由衷地赞叹,手指虚虚地描摹着画面上湿润透明的边界,“这颜色,干净得像刚下过雨的蓝天,清透得像山涧里的溪水。你看这过度,柔和得一点痕迹都没有,像被风吹散的烟雾,又像阳光融化在水里。看着就让人眼前一亮,心里头那点燥热烦闷,唰地一下就被洗掉了似的!”她砸吧着嘴,仿佛那干净清透的色彩也能品出甜味来。
杜嘻嘻只是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腼腆的微笑。她走到小冰箱旁,又拿出几盒不同口味的酸奶和一小篮洗净的草莓,轻轻放在徐萌身边的茶几上。
她的动作总是那么轻巧、有条不紊,和这间被她收拾得纤尘不染、充满艺术气息的小公寓气质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