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1 / 2)

“……”雅辛托斯好气又好笑地扶了下额头。

他发现,打从和兄长关系亲近以后,他韬光养晦十多年锻炼出的漫不经心的完美伪装,就时常被夹杂着感动的无语、无奈或者头痛打败。

扣留德尔菲神使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吗?

即便他们谎称神使根本没来斯巴达,可能是在半路上出了什么事,但只要德尔菲神庙张张嘴,表示斯巴达戮害神使,有的是想讨好德尔菲神谕者的城邦为德尔菲出头,顺带以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攻打斯巴达。

但奥斯说的也没错,看看面前满身狼藉的神使,能得罪的已经得罪光了,这会儿就算再怎么讨好也没用,不如另想破局的办法。

雅辛托斯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放开可怜的神使阁下。”

真要说起来,德尔菲神庙也并非铁板一块,无法攻破。

人们想讨好的是神谕者,而德尔菲神庙说穿本质,也不过是为神谕者修建的居所。里面的诸多祭司,只是负责侍奉神谕者、为神谕者传达的神谕做出解释的侍从而已。

也就是说,当神谕者和神庙或者祭司发生冲突时,众城邦会力挺的必然是神谕者,而不是依附神谕者存在的神庙或者祭司。

士兵们服从地将帕尔放开。

“好大的胆子,你们竟敢亵渎神……喔。”帕尔刚揉着疼痛的手腕擡起头,后续的斥骂就淹没在一片空白的大脑中了。

阿波罗在上……

这真是凡间的国王吗?

他看起来就像是阿波罗本尊,亦或是美神从奥林匹斯山上悄悄溜来这里,和人们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

帕尔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被年轻国王拨动的笔上,一时间心中涌动起一股强烈的冲动:那样粗糙的笔杆,怎么配得上被这样一双手握住?

看看那些做工粗糙的莎草纸,阿波罗啊!这些斯巴达人就一点不懂得怎么敬爱自己的国王吗??

他想起神殿中那些特供的莎草纸,往往被某些不学无术的祭司随意写划浪费,恨不能现在就冲回去统统抢过来,进献给年轻的国王使用。

多么至美的存在啊,神明怎么可能——怎么忍心厌恶祂?

帕尔甚至在心中用了无关性别、跨越物种的“祂”这个代词,并且陡然对大祭司告知他的神谕产生了一种不可抑制的怀疑。

雅辛托斯挑眉,他能清晰地从神使脸上看出对方正在动摇意志:“神使阁下?我替士兵们的鲁莽向你致歉。”

“不!不不,”帕尔差点原地起蹿,神情也从之前的恼羞成怒,变为“我现在好他妈脏,完了我可能会辣国王的眼”的拘谨和无地自容,“是我的话,也一定会这样对待胆敢对国王陛下不敬的人的!阿波罗啊,这……这神谕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您知道神谕者诉说的预言都是很难解的谜题,或许是大祭司在诠释的时候,哪里误会了吧?”

“……”士兵们斜着眼睛睨这人,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雅辛托斯的手摸了摸腰间的面具,看到拿着一沓信进门的阿卡,收回手,示意还想说话的帕尔稍等:“查到了?”

阿卡迈着大长腿,步伐不紧不慢地穿越整个议事厅,眼神没施舍给任何人:“嗯。”

阿卡将信件放下,淡淡道:“参与这条神谕的传递、解释过程的祭司有很多,除了大祭司,其余也都是经验老道的高级祭司。”

雅辛托斯一目十行地扫着信,皱眉:“按照他们对信众的宣扬来看,他们是共同在场,亲眼见证阿波罗降临神谕者身上,说出这条神谕,他们再一字未改地转述出来。”

阿卡颔首:“但奇怪的是,传达了这条神谕之后,神谕者就突然身体不适,没再在信众们面前露面了。这段时间,神谕者都在德尔菲神庙的一个小房间里做出预言,再由祭司们转达给信众。”

“……哈?”雅辛托斯有些啼笑皆非。

这几天他还老想着,万一真是阿波罗那边出了岔子怎么办,结果看这个情况,还真是德尔菲内部出了问题?

真就不是什么乌龙吗?

他挠了下鼻子:“那神谕是怎么在卫城里散播开的,查到了吗?”

“没有,”艾芝歉疚地说,“对方做得太隐蔽,实在查不出源头。”

帕尔在旁边听着,睁大眼睛。

什么意思?斯巴达还派人去德尔菲查了神谕的事?

而且,怎么听这几问几答……好像是认为神谕有大问题?

他一时有些混乱。

他的确对神谕的正确性存有质疑,但并未质疑过神谕的真实性。

毕竟这条神谕是大祭司亲口告诉他,并且安排他来传达给斯巴达人的。临出门前,大祭司还单独拉着他私底下说了,这是在为他晋升准祭司积攒功绩……

但,不管是神明现身,还是神谕者亲口说出这个预言,都是大祭司一家之言,他没有亲眼证实。

反倒是所有人都知道了,神谕者正呆在神庙后殿的一个小屋里,足不出户。

人一旦开始怀疑,重新审视过往的点点滴滴,都仿佛在印证怀疑。

阿卡的目光划向帕尔,突然开口:“神使似乎很困扰的样子,要不要说出来一起参谋?”

小声讨论的雅辛托斯几人将目光齐聚在帕尔身上。

还没开口,帕尔就在年轻国王的注视下,本能地挺直腰背,展现出自己最好的精神面貌:“我……”

他有点犹疑,这毕竟是德尔菲神庙内部的事,又仅仅只是他的一时怀疑,并不适合在一个陌生的城邦、当着这么多异乡人的面说。

但……斯巴达这边似乎掌握了很多信息的样子,或许他能借此印证自己的怀疑是否正确?

帕尔顽强地把持住最后一点理智:“能否屏退士兵?”

奥斯摆摆手,士兵们就立即行了一个军礼,踏着整齐的步伐退出议事厅。

帕尔攥了下拳头,斟酌着措辞道:“从哪开始梳理呢?我出生于德尔菲的一个贵族家族,家族世代都是德尔菲神庙的祭司。”

这在希腊各城邦都很常见,很多闻名遐迩的大神殿,里面的祭司都是贵族出身,祭司的职位在家族中世袭传承。

帕尔的神情逐渐痛苦:“在进入神庙,成为预备祭司前,长辈们就一直在告诫我,不要和神庙的大祭司来往,要保持警惕。但我始终认为,这是长辈们的偏见,毕竟我的家族和大祭司的家族曾有过过结……”

雅辛托斯:“……”

这表情怎么就痛苦挣扎起来了,你这个情绪转变速度有点猪飞猛进啊。

帕尔难受地说:“可进入神庙后,大祭司一直对我多般照顾。为我提供最好的条件,在发生冲突时总会偏向我,包括今天来斯巴达,也是他特地为我争取的机会。原本一个预备祭司并不能够代替德尔菲传达神谕的,他私底下跟我说,这是准备培养我,为我积攒功绩,好为将来传位给我做准备……”

现在想来,是不是还有另一个视角能解释这些行为呢?

比如给他提供最优渥的物质享受,是为了一点点腐蚀他的品德,令他沉湎于奢靡贪婪;发生冲突时总偏向他,好令他傲慢蛮横,与同神庙的其他祭司关系不恰;让他来斯巴达传达神谕……认真想一想,分明是大祭司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才故意丢给他的吧!

帕尔悚然不已,过往所认定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发生颠倒。

他突然想起自己站在卫城外时,看到工人们在砌盖城墙,第一反应居然是鄙夷斯巴达是野蛮之地,而不是意识到以斯巴达强悍的军事实力,砌盖城墙后会变得更加易守难攻、牢不可破。

这样的傲慢究竟是什么时候培养起来的?明明他刚踏进神庙时,对家族祭台发过誓,将忠诚于阿波罗,将神明的仁慈带给信众的啊!

帕尔抹了把脸,整肃神情,对雅辛托斯道:“讲了这么多,我也不忌惮和您露个底了。其实这些年,我的家族一直在暗处收集有关神庙祭司收受贿赂、扭曲神谕的证据,准备肃清神庙。”

他说到这里,差点又忍不住一拍大腿:对了!就是这个!

难怪大祭司一直对他另眼相待,怕不是听闻了这方面的消息,想把他当做一个突破口,看能不能套到情报,如果能把他也拐进收受贿赂的队伍里,他家族的努力不就不攻自破了?

帕尔忍住心头掀起的惊涛骇浪,严肃地对雅辛托斯和奥斯道:“这些收受贿赂的祭司早已拧成一根绳,这些年积攒了不少人脉,如果再加上大祭司,恐怕很难掰倒。毕竟大祭司威信极高,又掌控着神庙的大小事务,他一开口反泼脏水,以我和我家族之力,势单力薄,很难对抗他能号召来的兵力——”

帕尔的声音响亮又坚定:“恳请两位国王助我们德尔菲一臂之力,肃清德尔菲神庙中的蛀虫!”

雅辛托斯:“……”

当初他听他们阿波罗神殿的大祭司分析德尔菲有问题,也是这么个心情。

这感觉就像明明在赛马,你正紧张严谨地分析情报,结果敌方马匹和我方马匹突然一揭马皮,露出野猪的真身,紧接着一通猪突猛进,连围栏都给你冲破了。

他兄长在旁边质疑地开口:“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是假?不是你不想被押去砌盖城墙?”

帕尔大声道:“我有信件作为证据!这些年,我家族截获不少神庙祭司和外邦往来的信件,其中斯巴达的就有不少,很多都是大贵族寄来,要求祭司帮忙扭曲神谕,把有关要不要发起战争的神谕都扭曲成要的。”

“……”奥斯本能地想继续张口质疑,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打从自己担任将领以来,每一次去德尔菲寻求占卜,得到的结果都是“战”,在他之前可从没出现过这么清一色的结果。

帕尔看奥斯的表情像是有戏,连忙追加筹码道:“我愿意代表二位向家族讨要这些信件!不论是操纵战争想暗害将领、损伤斯巴达的利益,还是扭曲神谕,亵渎神灵,都是非常严重的罪责,凭借这些信件,二位可以严惩那些富得流油的大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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