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辛托斯轻微地愣了一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种近似于娇惯的话,令他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理智告诉他,此时应该用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带过这个话题,但事实上,准备好的俏皮话到了嘴边就变成:“我想看星河。”
这其实一直都不是一句玩笑,或许他常常用玩笑的方式或者语气表达出来,但内里其实一直都挺认真的。
毕竟星河对于他来说,就凝缩着童年时那几个一去不返的夏夜,那时候他的母亲还未病重,他的兄长也没像后来那样一年到头都不回一次家,星空之下,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中庭,阿兰在寡言的兄长身边絮絮叨叨地自夸自己提议的把桌子搬出来吃饭有多好,以及下回能不能继续来蹭饭……
那是他的童年最完整的时候。
不知从何时起,就一去不复返,不再有了。
雅辛托斯突然有些分不清心中滋味,微微擡头轻拍一下身边的云絮:“我有没有跟你讲过,小时候我曾经因为换牙疼哭过?”
“……”卡俄斯还在想星河的事,闻声愣了一下,有些想象不出雅辛托斯哭是什么样子,“没有。”
这位毒素发作时,确实会叨叨一些又长又繁琐的故事,但往往都不是以自己为主角,有时甚至会刻意削减自己在故事里的存在感。
这让卡俄斯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雅辛托斯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出现在这些故事里,喀戎、赫拉克勒斯、珀耳塞福涅……谁都比他更有资格。
卡俄斯只能透过雅辛托斯的只言片语,模糊地窥见冰山一角,大概清楚似乎是命运的安排,让雅辛托斯死的不大光彩,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雅辛托斯才极少谈及自己的过往。
这种认知让卡俄斯再次产生了之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又无从倾诉,无可排遣,只能默默遵循本能,将托着雅辛托斯的那一团云絮变得软一点,再软一点。
雅辛托斯大概能感知到这种变化,于是原本脱口而出童年旧事后产生的迟疑顿时消散,苍白的唇不自觉地勾出几分微笑:“挺久之前的事了……”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
话匣子紧闭得越久,一旦打开,就有些关不上。
雅辛托斯大概跟卡俄斯讲了讲自己换牙的“趣闻”,又没忍住意犹未尽地回忆了些童年趣事,其实大多数都是他在未成熟时出糗的场面:“……但再出糗,可能也没有换牙那会儿出的糗大吧?据我母亲说,当时我一嗓子嚎出来,跟天塌了似的,给我拔牙的医者年纪很大,差点给惊得从板凳上跌下来。”
他为自己当时丢脸的反应轻啧了一下嘴,多少有点找补的意思:“不过那会儿确实挺疼的,你看都隔了几百年过去,我还能回忆起当时牙疼是个什么滋味。”
这话就纯属放屁了,那牙再疼能疼得过九头蛇毒吗?但雅辛托斯觉得在这方面脸面可以比事实重要,他允许自己适当地美化一下自己的形象。
黑暗中,云絮沉默了好一阵,也不知道是听他大肆夸张牙痛的威力感到无语,还是在想象幼年期的他哭得像天塌一样是什么场面。
总之过了一会,卡俄斯才略带犹疑地缓缓开口:“星河……”
卡俄斯微微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换别的都行。不是我不愿意,是我做不到。”
雅辛托斯有些意外地扬起视线。
一方面,他的确惊讶于卡俄斯所说的“做不到”。毕竟照理来说,卡俄斯本身就是混沌星云,亮个星河不就跟睁眼闭眼一样简单?
另一方面,卡俄斯在说“做不到”时,并没有掩饰或者委婉的意思,态度可比他这个为了哭鼻子做掩饰就夸大其词的家伙坦荡多了,坦荡得不像个本该矜持于脸面的神明。
又或者……是这位神明觉得,在他面前可以坦诚地放下脸面,对他方才的自曝黑料投桃报李。
卡俄斯的确是有对方说了那么多糗事,自己也得说一两个回报的想法。就是比较苦恼,他几乎没有糗事,唯一的一件就只有命运趁他不备时给他编的命运之线:“那根金线……”
卡俄斯示意了一下金梭还在任劳任怨解着的那根:“令我无法完全自如地控制本体的形象,所以星河只有在我沉眠的时候才会亮起,清醒的时候熄灭。”
而身边有个活物,他是无论如何也沉睡不了的,所以之前雅辛托斯提过几次,他都没有回应。
毒性的发作大约进入到了尾声。
雅辛托斯能感觉到疼痛像不甘心被彻底拔除一般,反扑似的骤然加剧。
他鼻尖再次渗出薄汗,面上仍旧伪装得风轻云淡,勾了下唇角安慰卡俄斯:“等解完金线,你就行了。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