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的控诉,感情饱满,字字含怨,然而结合具体情境,只让人想笑。
反正雅辛托斯是很没良心地噗嗤一下笑出来了,相隔在旧时与今日之间的薄膜被这一声控诉轻轻叩破,气氛顿时变得愉快且幸灾乐祸起来。
他随意扫了眼四周,发觉他们其实正置身于一片黑暗中,只是在场的神明各自用神力点起亮光,他乍一看反倒不觉得光线昏暗。
在他恢复记忆的这段时间,显然又赶来了很多人,此时各色的神光交织在一起,竟像是汇出了一片星河。
这些人中,像雅典娜这样经历过身份骗局的也不少,此时正各自抱头崩溃,这其中居然还有聚在一起比惨的:
死神塔纳图斯神情沉痛:“我没了。你们想象不到我做了什么。之前雅辛不是说,他给混沌之神捏了个神像吗?然后他就现场捏了一个给我们看。我一瞅,那玩意儿也敢叫神像?我就说好像……呃,好像排泄物。其实这事儿挺小的,当时我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后来知道那位的身份,也一下没记起来。刚刚我才突然想起这件事——我这是当着那位的面,说雅辛给他捏的神像像排泄物?”
“你那算什么。”满脸颓丧的阿波罗嗤了一声,带着一股自暴自弃,“看看我。我之前跟雅辛什么纠葛,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呵,就一个雅辛?”阿芙洛狄忒木着脸扔出王炸,“我当初可是把雅辛和那位一起带上床了。”
原本还一脸等死模样的死神和阿波罗霎时精神:“哎呀,你真过分!”喜形于色地指责完,他们又没忍住眉飞色舞地说出真实心理,“嘻嘻,有你垫底我们就放心了。”
本来以为这是个互助会的阿芙洛狄忒:“???”
雅辛托斯愣是被阿芙洛狄忒脸上的表情逗笑,本来还想再欣赏欣赏大家的“众生百态”,目光微移,就撞进卡俄斯黑沉的眸子。
其实从记忆中拔离出来后,有那么一段短暂的时间,雅辛托斯曾觉得这些过往太狗血。以至于他甚至有几分想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挑剔、嫌弃以前的自己怎么如此笨拙。
但望进卡俄斯的眼睛……他又突然意识到,这些想法其实和他最初抗拒黑暗一样,纯粹起源于对难接受的过去的逃避。所以他选择了否认,选择了一笑了之,无非都是想让自己感觉轻松一点的心理防御机制。
周围是一片嘈杂与光亮。
他们离得很远,越过无数人的肩膀对望。
那些轻浮的、逃避的想法像经不住推敲的烟雾,被轻轻拨开,露出其下的真实。
雅辛托斯的脑海像走马灯一样翻过无数记忆,有的属于前一世,有的属于这一世。最终有那么一小段记忆缓缓浮起,是在进入深渊之前,他曾逗笑式地调侃过卡俄斯一句:“所以我们的大醋缸上辈子不是只记得藏醋?”
卡俄斯当时停顿了一下,随后与他深吻。
那时他只觉得,这停顿多半是这大醋缸又被他促狭得无可奈何,但现在想来……
那一秒的停顿,好像淬了许多不可言述的酸涩。
让他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有一点点心疼,替卡俄斯感到有一点点委屈。
他岂止是“只记得藏醋”?他记得得太多太多。
从温泉美酒,到花草顽石,他记得替他过上第一次生日,记得他曾说过,希望转生门能成功建立。
“……”雅辛托斯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起自己曾经还以为转生门建成是阿卡少有的愿望,挺有干劲地地想着自己为阿卡做得太少,总算有一个能替阿卡完成的……结果兜兜转转,那又是他自己的愿望。
卡俄斯还总是一副担心他恢复记忆后会厌弃自己的模样……其实说不准在失去记忆之前,他就已经原谅对方了吧?毕竟在那之前,他才目睹了卡俄斯中箭。
那根射向卡俄斯的普通箭支,是雅辛托斯在严禁卡俄斯靠近后才制作的。
也就是说,对于卡俄斯而言,他只知道雅辛托斯手上有两柄威力巨大的金箭。
明明卡俄斯知道,那两柄金箭最早出于命运之手,就是专门为了对付他而创造的。
明明卡俄斯知道,雅辛托斯最初闯入深渊,就是命运送来的。
但卡俄斯丝毫没怀疑,光顾着要阻拦命运的袭击,于是那根雅辛托斯对准他射来的箭轻轻松松便落到实处。
那些过往的记忆,即便因为时间回溯而遗忘,但前世最后时分的遗憾和念想却被刻入本能。
所以这一世,雅辛托斯即便失去了记忆,即便仍旧重视责任、重视斯巴达,却格外主动到有些死皮赖脸。
而卡俄斯,虽然仍旧是只闷葫芦,却主动离开深渊,奔赴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