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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1 / 2)

讲真的,如果不是阿斯克勒庇俄斯提这一句,雅辛托斯早把西风神忘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即便现在勉强扒拉出来,兴趣也不大,毕竟墨提斯的整顿囊括了整个神山,仄费洛斯肯定逃不掉。

前世加今生近千年过去,仄费洛斯的暗算在漫长的记忆中只占很短暂的片段。站到如今这种高度上,雅辛托斯其实都懒得花心思在西风神身上,最多就是随意侧头问一句:“墨提斯整顿的时候,西风神怎么处置的?”

考虑到鲁弗斯陛下还在,雅辛托斯的声音不大,特地附在卡俄斯的耳边遮掩口型,乍一看反倒是调情的意味更浓。

卡俄斯却明显地顿了一下,过了会才低声道:“他很早之前就被我打下深渊。现在只剩残魂,留在地狱焦土,塔尔塔罗斯负责看守他。”

在不谈正事的时候,卡俄斯只有神经紧绷时话比较多。雅辛托斯对这种反应再熟悉不过,这并非被撩拨后的克制,而是压抑不住的不安。

卡俄斯似乎觉得这样的解释还不够,紧跟着又加快语速补充:“我知道你对此列过详尽的计划,想亲自动手。但那是个晚上,你又睡得很熟——”

“嘘。”雅辛托斯用手指挑着卡俄斯的下巴转过脸,偏头用吻封住对方的唇。

这些三不五时从缝隙间窜出来的不安,大抵都是因为前世最后冷战的那些年,还有差点被抛下的心悸惊惶所带来的。

卡俄斯几乎从不去谈这些年自己的心理,但少有的几次开口,足以透露出这些年他心里究竟藏了多少沉闷的、长久不安着的心思。

像失而复得的人始终忧虑着再次失去,像被遗弃者宛如惊弓之鸟,反复思量自己的一言一行,生怕一步做错,旧梦重演。

这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只能用漫长的时间慢慢抚平。

雅辛托斯微微后退,复又靠近,再次轻吻了一下对方的唇:“不用解释。你是帮我,有什么好解释的?”

旁边的鲁弗斯大帝:“……”

他差点以为自己不存在了,或者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显然低估了雅辛托斯的脸皮厚度。这位不但亲得光明正大,亲完后还有脸一派自然地转过来问:“瞪着我们做什么?非礼勿视。”

鲁弗斯大帝:“……”你还不记得站的是我的地盘?

但他估计就算把这话说出口,这位的脸皮也不会红哪怕一下下,于是话到嘴边还是憋住,转而道:“我出来之前,玛丽亚还抓着我的手很不安。”

“按照她叮嘱我的,我本该在你那儿买完东西带回来,而不是把你人带回来。这本身就意味着出了意外,更别提你看到她的脸丝毫不觉得惊讶……我告诉她你猜到了我们的身份,因为看出她束了腹。她很担心,追问这难道很明显吗?她穿着斯托拉,外面又围着帕拉,不管哪个,从腰腹到袖口都有丰富的褶皱来遮挡,她周围的人也没有发现异常。之前她很笃信这点,但你这么说,她非常焦虑。”

雅辛托斯捏了捏卡俄斯的手指骨节:“你就当我有丰富的经验。”

前世在冥府那会儿,珀耳塞福涅整天爱折腾身边的人当衣裳架子,就连胖厨娘都“难逃毒手”。束腹的效果他看了几百来年,没经验也硬看出经验来了。

不过这话不能说得太细,因为旁边有个大醋缸子虎视眈眈地揭着盖子随时准备囤货。

雅辛托斯被这想象逗笑:“放心,我这经验一般人在一般情况下攒不到。”

他嘴角的笑意愈浓,因为想象到这一世每次卡俄斯为他准备衣物时,心里可能啪啪打过的那些算盘,转过的那些小九九。

虽然这样的猜测可能与卡俄斯一贯示人的冷淡沉静不符,但大体总结起来,应该差不离是这么个拈酸不服的心态:她可以,我也可以。

雅辛托斯总觉得这种面无表情下掩盖的种种小心思特别可爱,不过可爱到一半,他又微微一顿。

一手包办他的衣物,可以解释为拈酸吃醋。那有关红衣白衣的执念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卡俄斯那些闷在心底、总是纤细敏感的小心思,雅辛托斯总有种预感,这大抵又是一场无声的告白,藏匿着诸多不曾诉诸于口的柔肠百转。

卡俄斯并没有感受到雅辛托斯此时的犹豫。警报解除后,他就放松下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众人谈话,目光落在对方领后的某片褶皱上盯了会,擡手打理整齐,再平静地收回手,回归和往常一样地盯着雅辛托斯发呆的状态。

这习惯是在前一世不知不觉间养成的。毕竟深渊的确单调,唯一的亮色就是雅辛托斯,短暂的百年时间足以让他养成目光下意识地追随雅辛托斯的习惯。

及至这一世,虽然他身边的环境不再单调,他仍旧习惯于在雅辛托斯不在身边时,随意找根野草发呆,神识的一部分则悄悄溜到对方近旁,直到雅辛托斯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他才会结束这种状态。

卡俄斯的心不在焉令他并未发现对话已经停止了一段时间。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欣赏雅辛托斯的一举一动上,对方身上的红色恰到好处,像灼灼的火,是最适合、也最贴合雅辛托斯的颜色。

百年前,他并不这么认为。

作为混沌,他并没有类似人类的审美,而雅辛托斯从踏入深渊那一刻起,身上穿着的就是白色长袍,所以当他最初体悟到雅辛托斯的独特之美时,其实认为雪色才是最适合雅辛的颜色。

及至后来,他们俩因为观念不和开始冷战,他心中又不无怨气的想,这个人类怕不是雪做的?不然怎么能如此冰冷?那一身白衣倒是贴合对方的冷心冷情。

十来年里,他始终用种种温度冰冷的、质地坚硬的东西来想象对方。比如横亘不化的冰雪,比如冷硬捂不热的大理石,直到某天,雅辛托斯凭一己之力算计了命运,红袍加身。

他看到雅辛的上方,命运之线强悍地禁锢住挣动不已的时光,他看到金芒之下,白色的衣物被更加烈艳的色泽覆盖。

斯巴达红的披风猎猎招展,像一片鎏金的红海,带着灼人的烫意霸道而无声地打破了深渊的晦暗,而对方含着笑,眼眸清亮、光彩熠熠的模样,以一种极为生动的方式,恰到好处地与这片鎏金的红完美相融,带着动人心魄的冲击力撞入他的视线。

那一瞬他才意识到,其实这个人骨子里自始至终都是炙热滚烫的,他的血管里奔涌的是斯巴达红的血。

那白色是什么呢?

初时附身在这个叫做阿卡的黑劳士身上时,他曾经呢喃过这个并无意义、其实只是饱含怅惘的问题。

旁边被他惊吓的黑劳士打量了他好一番,大约是觉得他没什么攻击性,才哀声叹气地道:“白色是什么?你是伤得太重,脑子坏了?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在斯巴达,只有少见的雪才是白色的吧,要么就是被送进神殿里的小孩儿。祭司会在他们进神殿前让他们洗沐干净,换上白色的衣袍,参加仪式,向神明起誓会终生侍奉对方……你说听着像不像献祭给神明的祭品?”

他当时听完,坐在原地怔了很久,但又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在发愣,心头涌动的种种感受究竟是什么。等他再回神的时候,他已经问这位搭话的黑劳士要来了一卷雪白的布,混混沌沌走到靠近雅辛托斯住处的田地坐下。

这片田地在雅辛托斯归家必须要经过的路上,所以他等了不到一会,那道熟悉的身影就迈着悠闲轻快的步伐,溜溜达达地走过来。

前世那些困扰他的、驱使着他说出拒绝雅辛的话的种种担忧,一个接着一个的冒上来,他的胃像灌了铅,带着心一起沉甸甸的往下坠,他垂着头听着对方的脚步声想:我所熟识的雅辛,从没这么轻快地走过路的。他身上的担子太重,所以每一步都迈得很稳,迈得很沉。

雅辛一定是失去记忆了。

他会对我留有印象吗?

卡俄斯有些不敢擡头,害怕于看到一个和印象中的雅辛完全不同的存在。

那个没有经历过一切、未被磨砺沉淀的雅辛对他来说全然陌生,他害怕在对方身上看不到旧识的影子,又担心这个无忧无虑的雅辛会更偏爱活泼开朗的阿波罗,而不是一个沉闷的自己。

于是他头擡得很慢。看到雅辛之后,又慢了半拍才眨了下眼,迟钝又笨拙地披上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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