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火焰并未停歇,贪婪地舔舐着流淌的燃油,顺着油污的路径疯狂蔓延。它爬上雪地摩托的残骸,将金属骨架烧得扭曲变形,发出滋滋的怪响;它吞噬散落的弹药,引发零星的殉爆,在雪地上炸开一朵朵转瞬即逝的蓝色火花;它甚至沿着雪面烧向那些被雪崩半掩埋的雇佣兵尸体,将他们冻僵的遗骸也笼罩在冰冷的蓝焰之中。
一时间,崩塌的冰崖之下,雪浪尚未完全平息的混乱斜坡上,一片幽幽的蓝色火焰在纯白的世界里妖异地跳动、蔓延。火焰没有带来温暖,反而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蒸腾起诡异的白色寒雾。蓝焰燃烧无声,只有油脂和冰雪被灼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更衬得这片冰火地狱死寂得令人心胆俱裂。破碎的冰块在蓝光映照下,折射出无数跳跃的、冰冷的、如同鬼魅之眼的幽光。
坑底,劫后余生的三人被这地狱般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巨大的冰岩碎块散落在他们周围,暂时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固的三角空间。张骁拄着青铜剑,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茫茫的雾气。陈青梧紧紧攥着骨笛,指节发白,笛身的蓝光已经黯淡下去,却依旧冰冷。陆子铭瘫坐在地,心有余悸地摸着差点被引爆器砸中的耳朵,脸色比雪还白。
“蓝焰…冰火……”陈青梧的声音有些发飘,她死死盯着坑外那片幽蓝跳动的死亡之地,“传说中萨满沟通幽冥的‘冷魂焰’?不…是航空燃油在极寒高压下,混合了冰雪杂质和…和那猛犸象眼部渗出的黑液?”她猛地想起冰封猛犸象眼部渗出的诡异黑油,骨笛的低频音波似乎激发了某种东西。
张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瞳孔微缩。在那片燃烧的蓝焰边缘,几具被雪崩掩埋又半露出来的雇佣兵尸体,正被奇异的蓝火包裹。火焰烧过的地方,尸体衣物焦黑碳化,但露出的皮肤上,却残留着星星点点的、如同粘稠石油般的黑色物质,在幽蓝火光的映照下,泛着油腻的光泽。
“是那个!”张骁沉声道,“从猛犸眼睛里流出来的东西!这东西在燃烧!”
陈青梧眼神一凝,身为摸金校尉对特殊物质的敏感让她立刻意识到价值:“那黑液绝不寻常!能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保持液态,还能引燃这种诡异的火焰……它可能……”她的话被陆子铭急促的打断。
“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候!”陆子铭指着他们头顶和四周的冰壁,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看这些裂痕!刚才的爆炸和雪崩彻底破坏了冰层的应力!这坑随时会变成我们的棺材!”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头顶一块不算大的冰锥骤然断裂,擦着张骁的肩膀砸落在地,碎裂的冰晶四溅。四周的冰壁也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加速蔓延。
“走!”张骁当机立断,一把拉起还有些虚脱的陆子铭,“青梧,开路!子铭,跟紧!”
陈青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手中古剑“呛啷”出鞘半寸,剑锋在昏暗的坑底闪过一抹寒光。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被巨大冰块堵住的坑口方向,迅速锁定了几块相对松动、可以作为攀爬支点的冰岩。“这边!踩着那块蓝色的冰上去,小心滑!”
三人如同在崩塌边缘行走,手脚并用地在堆积的冰岩碎块间艰难攀爬。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冰块的滑动和碎裂的脆响,每一次伸手抓握都提心吊胆,生怕引发新的塌陷。坑外,那片幽蓝的冰火还在无声地燃烧,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嶙峋的冰壁上,扭曲拉长,如同鬼影随行。
就在张骁最后一个奋力攀上坑口边缘的瞬间——
“呜——呜——呜——”
一阵低沉、苍凉、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暴风雪和残余火焰燃烧的杂音,从冰崖的高处,从那片悬挂着古老悬棺的垂直冰壁方向,幽幽传来!
这声音带着一种亘古的悲怆和肃穆,仿佛来自时间的尽头。它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响亮,却直接敲打在人的心脏上,让人的血液似乎都要随之凝固。
三人攀在坑口边缘的冰岩上,同时僵住,骇然抬头望去。
只见那片镶嵌着数十具因纽特悬棺的巨大冰壁,在号角声中,正发生着缓慢而庄严的变化。冰封的棺木表面,冰晶在某种无形的力量作用下,如同拥有了生命般缓缓流动、重组。被冰晶封存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萨满遗骸、随葬的兽骨法器,在流动的冰晶折射下,轮廓变得模糊而神圣。一种难以言喻的肃穆和安眠的气息,随着号角的韵律弥漫开来。
“是…葬歌?”陈青梧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的颤抖,她想起了青铜匣中兽皮上的只言片语,“萨满最后的安魂曲……”
然而,这神圣而诡异的景象并未持续多久。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再次传来沉闷的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接近!如同有巨大的冰兽在他们脚下翻身。刚刚经历过雪崩的冰崖斜坡,再次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新的、更大的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般在雪白的冰面上急速撕裂蔓延!
“还有余震!更大的!”张骁脸色剧变,厉声吼道,“离开这里!快!”
死亡的阴影再次如跗骨之蛆般追了上来。三人再也顾不得那幽蓝的冰火和神秘的葬歌,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朝着远离冰崖崩塌核心区的方向狂奔。脚下是松软的新雪和随时可能崩塌的暗裂缝隙,头顶是呼啸的暴风雪和不断滚落的冰块雪块,身后是那越来越响、仿佛要撕裂整个德纳利峰的恐怖冰裂声。
就在他们冲出不到百米,刚刚绕过一块巨大冰碛石的瞬间——
“哗啦——轰!!!”
身后,那处他们刚刚逃出生天的猛犸挖掘坑,连同周围大片的冰崖斜坡,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彻底崩塌、垮陷!亿万顿的冰雪混合着岩石,形成新的、更加恐怖的白色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倾泻而下,瞬间将他们刚刚停留的地方彻底吞没、掩埋,夷为平地!激起的雪浪和气浪如同白色的海啸,狠狠拍打在三人背上,将他们直接掀飞出去,狼狈地扑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冰冷的雪粉灌满了口鼻,张骁挣扎着抬起头,甩掉脸上的雪,回头望去。
来路已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还在缓缓蠕动着落下碎冰积雪的恐怖陷坑。坑底深处,隐约可见那幽蓝的冰火,在无边无际的白色坟茔之下,如同地狱的鬼灯,顽强而诡异地闪烁着,最终也被不断滑落的冰雪彻底覆盖、熄灭。布兰登和他的野心,连同那些亡命的雇佣兵,以及那引发奇观的黑油痕迹,都被这亿万年的冰雪彻底封存,再无痕迹。
只有那苍凉的萨满葬歌号角声,穿透越来越猛烈的暴风雪,依旧在冰崖高处幽幽回荡,仿佛在为所有逝去的生命送行,又像是在警示着生者此地的凶险。
陆子铭剧烈地咳嗽着,吐着嘴里的冰雪,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后怕:“结…结束了?那些追兵…全埋
陈青梧撑着古剑站起来,望向冰崖高处那流动着神圣冰晶的悬棺冰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套上不知何时沾染的一点在蓝焰边缘蹭到的、尚未冻结的粘稠黑液,眼神凝重:“布兰登他们是结束了。但这地方……还有太多秘密。” 她小心地用一个小型密封取样瓶刮取手套上那点珍贵的黑色油状物,动作轻柔而专业。
张骁也站了起来,青铜剑插在雪地中支撑着身体。他望向葬歌传来的方向,又瞥了一眼陈青梧收起的取样瓶,最后目光落在远处那片被新雪崩彻底改变地貌的恐怖陷坑,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葬歌一起,风雪更急了。那兽皮上记载的萨满葬仪一旦开始,冰崖会彻底封闭。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寒风卷着雪粒,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德纳利峰在葬歌与风雪中,显得更加神秘而凶险。新的危机,如同这极地的黑夜,已然悄然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