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总医院,重症监护区(IcU)。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清晰的刻度,只剩下生命体征监护仪屏幕上那单调而规律的绿色波形,如同一条顽强搏动、通向生之彼岸的生命之河,在无声地流淌。惨白的灯光依旧冰冷,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但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已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韧的期盼所取代。
病床上,苏白薇静静地躺着。比起几天前那如同易碎琉璃般的苍白,此刻她的脸颊上终于有了一点点极淡的血色,虽然依旧脆弱,却不再是那种濒死的灰败。氧气面罩覆盖着她的口鼻,随着每一次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凝结的水汽规律地出现又消失。她的眼睑依旧闭合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
突然!
那如同蝶翼般覆盖着的睫毛,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如同被微风吹拂的柳叶尖端。
紧接着,又是一下!动作幅度稍大了一些。
然后,是第三下!第四下!
仿佛沉睡了千年的意识,正艰难地对抗着无形的重压,试图掀开那扇紧闭的门扉。她的眉心微微蹙起,仿佛在睡梦中感受到了某种模糊的牵引或不适。
一直守候在床边的资深护士立刻捕捉到了这微小的变化!她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苏白薇的脸庞,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她看到,苏白薇放在身侧的、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指尖也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苏同志?苏白薇同志?”护士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如同怕惊扰了即将破茧的蝶,“能听到我说话吗?试着……动动手指?或者……睁开眼睛看看?”
没有立刻的回应。时间仿佛再次凝固。只有监护仪稳定的滴答声在空旷的病房里回荡。
几秒钟后,在护士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苏白薇那只蜷缩了指尖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又动了一下!这一次,是整个手指关节的轻微弯曲!
护士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她强压下激动,立刻按下床头的呼叫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医生!快!3号床!苏白薇同志有意识反应了!手指能动!眼睑有活动迹象!”
特护病房,林阳依旧沉睡着。比起前几日的濒死状态,他的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深锁的痛苦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些。输液管里的药液无声地滴落,维持着他虚弱的身体。
然而,在他的意识深处,那片因精神彻底透支而陷入的混沌黑暗中,并非一片死寂。
【……冷……光……】
【……小雨……别哭……】
【……林阳……痛……别……倒下……】
断断续续、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碎片,如同穿越了冰冷深渊的温暖溪流,顽强地渗透进来,轻轻叩击着他沉寂的意识壁垒。那是来自苏白薇的呼唤!带着她刚刚复苏的、对生的渴望和对他的深切担忧!
这微弱的呼唤,如同在无边黑暗里点燃的一粒火星!林阳那如同死水般沉寂的意识深处,猛地泛起一丝涟漪!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巨大的担忧,如同沉睡巨兽被唤醒,猛地冲撞着那将他禁锢的混沌枷锁!
“薇薇……”一个无声的呐喊在他意识深处炸响!带着无尽的焦灼和刻骨的思念!
【警告!意识活动异常!精神修复进程中断!】
【检测到强烈外部精神波动牵引!】
【强制唤醒程序启动!风险等级:高!】
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但此刻的林阳根本无暇顾及!苏白薇那微弱却清晰的痛苦呼唤,如同最强烈的催化剂,点燃了他灵魂中不顾一切也要醒来的火焰!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再次狠狠扎入大脑!比之前更加猛烈!林阳的身体在病床上猛地抽搐了一下!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他死死咬住牙关,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低呜咽!眼皮剧烈地颤动着,仿佛在与万钧重物搏斗!
“小林同志?!小林同志你怎么了?!” 守在旁边的护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坏了,连忙上前按住他抽搐的手臂,同时焦急地按下紧急呼叫按钮!
“呃啊——!”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痛吼终于从林阳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如同濒死的战士发出最后的冲锋号角,猛地对抗着那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和沉重的混沌!
唰!
他的眼睛,在护士惊恐的目光中,猛地睁开了!
没有焦距!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瞳孔因为剧痛而剧烈收缩!但那双眼睛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清醒光芒!
“薇……薇薇……IcU……” 林阳的声音破碎不堪,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控制地痉挛着。他根本无视了护士的惊呼和冲进来的医生,目光死死地、穿透虚空般投向病房门口的方向——那里,是通往IcU的走廊!
“按住他!镇静剂!”医生当机立断!林阳此刻的状态太危险了!剧烈的情绪波动和精神挣扎会彻底摧毁他刚刚开始修复的脆弱神经!
“不……走开!”林阳如同被激怒的困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试图摆脱按住他的护士,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门口,“她醒了……她在叫我……让我去……看看……”
然而,强行唤醒带来的反噬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残存的力量彻底吞没!剧烈的眩晕和更深沉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在医生即将注射镇静剂的针头触及皮肤的刹那,林阳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下去,身体猛地一软,再次陷入了昏迷。只是这一次,那紧锁的眉头间,除了痛苦,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如愿的巨大焦灼和刻骨的不甘。
IcU病房,苏白薇的复苏过程缓慢而艰难,却带着一种令人惊叹的顽强。
在医生和护士持续不断的轻声呼唤和引导下,她眼睑颤动的频率越来越高,幅度也越来越大。终于,在仿佛经历了漫长世纪的挣扎后,那两扇沉重的“门扉”,被极其缓慢地、推开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
一丝模糊的光感,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晨曦,艰难地刺破了无边的黑暗,涌入她沉寂已久的视觉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