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公司?奶油花蛋糕用几号裱花嘴?”
“公安局老陈?你内侄不是在国宾馆掌勺吗?清汤肉丸子咋吊的高汤?……”
谣言滚雪球般膨胀。到天亮时,已传出“新娘子耳坠是慈禧棺材里的东珠”,“红旗轿车扶手镶着和田玉”。厂宣传科黑板报被涂得密密麻麻——“学习林阳同志艰苦朴素作风”的标语下,有人用粉笔画了辆轿车,车窗里伸出个戴蛤蟆镜的脑袋,旁书:“低调!”
这股声浪甚至撞开了侨联办公室的雕花木门。穿咖喱黄西装的老华侨抖着《侨报》,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陈干事!这国婚报道真的假的?”报纸头版照片上,水晶灯瀑下的新人身影模糊,标题却触目惊心:《爱国科学家林阳同志新婚,领袖亲临祝贺》。
侨联主任老陈推过青花盖碗:“司徒先生,汾酒三十年陈酿可是‘浊龙’同志自掏腰包。”他指尖点点照片一角虚影,“瞧见这侧影没?秦老!证婚人!”
老华侨掏出手绢擦镜片:“我在旧金山有家电子厂……”他唰地摊开支票本,“投资!建分厂!就一个条件——”钢笔尖悬在数额栏,“请林工给题个厂名!”
声浪最鼎沸时,西山基地会议室却静得渗人。秦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华侨投资建厂,点名要你挂帅。”他将文件夹拍在控制台,“电子工业部打报告,想调你去当总工。”
林阳没回头,主屏幕正播放饭店顶楼的画面回放:水晶灯下,苏白薇的枣红旗袍掠过镜头,腹部的金线并蒂莲在强光中晕开一团柔光。
暮色涂满西山时,林阳推开西郊小院的门。樟木香裹着炊烟飘来,苏白薇正弯腰晾婴儿的小褂子,枣红旗袍换成了家常蓝布裙。厨房里,姥爷的刨刀啃过木料,雪片般的刨花堆过脚背。
“回来啦?”她回眸一笑,未系紧的衣襟露出颈间红绳——底下坠着的不是珍珠,而是枚黄铜钥匙,齿口还沾着新房门的绿漆。
林阳走近,掌心贴上她微隆的小腹。胎儿突然一记轻踢,像星火撞进掌心。晚风掠过院角的胡杨苗,嫩叶簌簌抖着,仿佛应和着远方机械厂彻夜轰鸣的车床,应和着晒谷场上不眠的喧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