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墨小旭躲在远处的一颗大树后，还是浑身发抖，他安心的笑了，手慢慢地垂下。
“墨忧——”
雪悦焦急的喊道，连忙吩咐手下狐士，将墨忧以及墨小旭火速送回。
“雪悦姐！”
小余儿见雪悦急忙追去，在她身后大喊，雪悦仿佛没有听见，从他刚才逃跑的路线看，他好像要去狐冢，这个方向再朝北走，只有狐冢。
“雪悦姐！”
一路血迹，鬼狐赤子吃力的向前跑，茫然无措，他要去哪里？身后有人紧追而来，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这里。
鬼狐赤子慌不择路，一口气冲向狐冢，冷风寂静，几只乌鸦忽然振翅高飞，枯藤老树，在这背阴的幽深谷中显得阴冷凄凄，一座座的坟冢，或新或旧，或杂草丛生，或花团锦簇，鬼狐赤子放慢脚步，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狐、耆、狐、尊……狐、仙……”
他快步向前，又走了两步，“狐、宿……”
“狐、老……”
他们……都死了……
鬼狐赤子喃喃自语，似乎不敢相信这些人竟然都死了，满腔恨意无处宣泄，他们竟然就这么死了？
此时，他忽然眼前一亮，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墓碑大步走了过去，墓前还有一簇花，只不过已经枯萎，坟头上长满杂草，墓碑上，深深的刻着一行字，鬼狐赤子缓缓擡手，轻轻抚摸上面的文字。
“禾碧……”
——赤子哥哥。
空中仿佛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鬼狐赤子连忙擡头寻去，背后一阵冷风，鬼狐赤子眼神瞬变，回身一掌抵住雪骨枪，雪悦大惊失色，一声轻叱，凝聚浑身妖力。
“喝！”
妖气暴涨，狂风肆虐，鬼狐赤子没料到这个小小的女娃儿会和他硬拼，当下反手抓住她的枪，猛地一提，雪悦顺势扑去，突然松手，身子一缩扬刀刺向他的喉咙，她这招突如其来，鬼狐赤子一个失神，唰的一声，雪悦一刀扑空，鬼狐赤子惊险的避开要害。
与墨忧交手后鬼狐赤子明显重伤，再加上一路狂奔导致失血过多，行动上比雪悦预料的要慢许多，只是没想到对方妖力竟然强悍到这种程度。
“啊——”
雪悦被鬼狐赤子一掌震退，狐牙枪落在了对方手中。
“雪悦姐！”
鬼狐赤子眼角一扫，掌中骨火呼的灌入雪骨枪中，跟着一掌推出，就听呼的一声，一条火蛇扑向雪悦。
“快躲开！”
小余儿急得大喊，然而雪悦却低着头，手捂着腹部，额上冷汗直冒，她微微擡眼，小余儿奋不顾身的冲上前来，横起流云枪。
当！
火焰灼面，映出小余儿惊慌失措的眼，雪悦咬牙凝聚妖力一掌拍向小余儿，跟着，不等小余儿开口，雪悦翻身一跃，一把握住雪骨枪，骨火登时熄灭。
“赤子哥哥……”
鬼狐赤子忽然一颤，他听到了禾碧的声音，真真切切。
“赤子哥哥……”
“喝！”
雪悦一声怒喝，鬼狐赤子眼前一花，仿佛没有看到逼命杀机，仍然仰头寻找着那虚无缥缈的清脆声音。
噗——
血溅三尺，红光一片，鬼狐赤子想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是他的血，雪悦气喘吁吁的握着雪骨枪，枪锋刺穿他的喉咙，就见雪骨枪抽回的那一瞬间，血色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明媚的笑脸，朝他一步步走来。
“赤子哥哥，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呵呵……那你就嫁给我吧！”
“好啊！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你。”
“好。”
视线开始模糊，但眼前的人却逐渐清晰，鬼狐赤子迈开步子，一步步朝她走去，边走边说：“禾、碧……禾、碧……禾……”
“赤子哥哥……”
禾碧握住他的手，蹲在他身前，就好像那时候一样，温柔的笑着，说：“我等了你好久。”
“禾……”
鬼狐赤子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摸向禾碧的墓碑，就在他指尖触到墓碑的瞬间，安然合眼。
“他……”小余儿急着上前两步，雪悦挡住她的去路，摇了摇头，鬼狐赤子静静的趴在禾碧的墓前，仿佛时间定格。
“雪悦姐！
小余儿惊呼一声，雪悦虽然听得真真切切，可是身体却不自然的滑了下去，手徒劳的向上抓，只剩虚无。
“雪悦姐——”
等到其余人赶来，鬼狐赤子已经死了，众人不禁唏嘘，墨忧、雪悦都受了重伤，冰邪让小余儿赶快将人送回去。
“他认识禾婶？”言殷开口问，冰邪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怎么说也是狐族之人，就将他葬在禾婶的旁边吧！”
“禾婶终身未嫁，似乎一直在等一个人。”言殷望着鬼狐赤子的尸体，喃喃自语。
冰邪最后看了眼墓碑与死去的鬼狐赤子，转身离开。
像是做了一场梦，迷迷糊糊中雪悦听到了小余儿还有风花的声音，风花的声音很激动，像是在吵架，雪悦闻声挣扎着睁开眼，果然看到风花气势汹汹，小余儿有些怯怯。
“风花……”
雪悦轻声叫道，慢慢支起身子。
“别起来，躺下！”风花吼了声，蛮横的将她又按倒，小余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识趣的走了。
“我没事。”雪悦拂开他的手，像是打算下床，风花急了，脱口道：“你没事，你肚子里的有事！”
“啊？”雪悦的动作停止了，怔怔的望着他，问：“你说什么？”
“我、我说……我说我们有孩子了。”风花顿了一下，眼底阴霾尽散。
“我……我……”雪悦不敢相信的按住小腹，风花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孩子没事，但是不要再有下次，狐山那边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风花……”雪悦反握住他的手，两行清泪滑了下来，风花笑了，帮她试去脸上的泪，说：“怎么又哭了，你可是狐山第一人啊！”
“嗯。”雪悦点头，擦掉脸上的泪，破涕一笑，“我是高兴，真的真的很开心啊！”
“我知道。”风花温柔的点了点头。
窗外传来一阵沙沙声，墨戎脑袋刚伸出来一下子就被翠息按了下去，清风徐徐，艳阳高照，几只麻雀在树上叽喳个不停，翠息附在墨戎耳边小声说：“你不想活了，被我哥看见我们有的好死。”
“那你还来偷看。”墨戎不甘示弱的回道。
好在屋内两人此时无暇他顾，翠息连忙招呼墨戎，说：“走走走，你不是想见墨忧嘛，回墨狐族去，大老远回来一趟我们干嘛要偷偷摸摸啊！”
“这不好给他们一个惊喜吗？”墨戎撇了撇嘴，瞪了眼翠息，说：“我说要先看我哥，是谁硬拽着我来这里的！”
翠息不说话了，两人蹑手蹑脚的走了。
此时两人还不知道墨忧与鬼狐赤子一战身负重伤，等到途中听到风声，急的墨戎恨不得多长几条腿一口气跑回去，又把翠息数落一番，翠息恨得牙痒痒，一方面巴不得墨忧出事，一方面又害怕墨忧真的出事，就这么纠结了一路。
【四】
两天后，在任湘湘悉心照料下，墨忧终于悠悠转醒，当阳光照入眼睛的一瞬间，墨忧以为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直到听见任湘湘焦急的呼喊，这才回过神来，眼睛逐渐适应屋内光线，他只觉浑身每根骨头都在和他抗议，就连动一动手指也疼的让他冒冷汗。
“啊……我没死啊……”
墨忧小声说，喉咙干的冒火，他咳了几声，任湘湘连忙端来水给他灌下，瞪着眼骂道：“你真不想活了吗？很失望我救了你？”
“呃……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旭儿呢？旭儿怎么样了。”墨忧扭头四处找寻墨小旭，任湘湘没好气的回道：“旭儿没事，跟墨戎出去玩了。”
“阿戎？阿戎回来了？”墨忧急的想坐起来，“啊……”
“别乱动，否则伤口又要裂开了。”任湘湘又急又怒，但墨忧又躺了两天实在躺不住，无奈之下，任湘湘只得慢慢将他扶起来，墨忧突然一手搂住任湘湘的腰，任湘湘吓了一跳，就听墨忧说：“有你在，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任湘湘瞳孔皱缩，低头，沉吟片刻，苦笑一声，说：“墨忧，我不是神，我可以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救你，但我没办法保证每一次都能像这一次那么幸运，你知道你伤的有多重吗？在看到你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我的面前，那巨大的绝望感，我、我真的不能承受、我……”
“我保证绝不会有下一次。”墨忧抢先回道，目光坚定，任湘湘勉强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其实那时我想过逃跑，可是旭儿就在我身后，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带她一起逃跑，如果逃不掉，我实在不敢想象。”墨忧解释道。
“我明白。”任湘湘小声回道。
“还有啊！”墨忧笑道：“当着女儿面不战而逃，等她懂事如何跟她解释，怎么说我也是墨狐族族长啊！”
“你这个族长——”任湘湘话还没说完，墨忧突然吻了上去，四目相对，任湘湘顿时面红耳赤。
“娘！”
门外忽然传来墨小旭甜甜的高喊，紧跟着墨戎叫了一声，任湘湘赶忙推开墨忧，墨忧身上有伤，一声惨叫，疼得险些背过气去。
“咳咳咳……”翠息佯装看向别处，墨戎捂着眼睛连忙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娘，你们在干什么？”墨小旭歪着脑袋天真的问，任湘湘背过身去，感觉双颊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娘……”墨小旭就这么走向任湘湘，墨忧支起身子，吃力的叫了声：“旭儿……”
“爹——”墨小旭大喜，一下子扑向床边，墨忧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你娘在给爹换药呢，你要听话。”
“嗯，旭儿听话。旭儿再也不惹爹娘生气了。”墨小旭懂事的点了点头。
墨戎分开两指，望向墨忧，小声道：“哥哥，你现在是不是还要继续换药……”她故意加重‘换药’两字，翠息继续望向别处，嘴巴已经忍不住笑开。
墨忧脸色红白交错，浑身又疼的动弹不得，偏偏墨小旭也天真的望着他，问：“爹，你还要换药吗？”
半响无声，任湘湘背对众人，墨忧绞尽脑汁的想怎么将他们合理的赶出去，忽听屋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咦？原来你们都在这里？墨忧怎么样了？”
墨戎与翠息让出一条路，就见墨师容光焕发的晃了进来，墨小旭一见到他，便欢呼一声扑了上去，高喊：“伯祖父。”
“侄孙女儿，真乖！哈哈哈……”墨师大笑，擡头便见脸色苍白，神色不大好的墨忧，脱口道：“伤得很重啊！脸色这么差，你们一个二个围着做什么呢？”墨师说着环视几人，见任湘湘背对众人，好奇的走上前，问：“湘湘怎么了？”
“三叔！”墨忧一下子将他叫住，喘了口气，问：“别告诉我你是专程来看我。”
“一半！”墨师神秘的笑了笑，说：“我还带了三个人，不过她们已经去看大哥了。”
“大伯？”说话间，任湘湘转过身来，双颊绯红，墨师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墨忧，再回头见到捂着嘴巴嗤笑的墨戎和翠息，即便不明白也不得不让他明白。
“哦……”墨师意味深长的扫了眼两人，说：“巧儿生了两个女儿，抱来给大哥看看。”
“什么？”
“我去看看。”
“我也去。”
墨小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一伙人突然跑了，也急忙跟去，屋内瞬间就剩下墨忧与墨师两人。
“没想到那两个孩子一出生就已有人形，就像人类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墨师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说。
“有名字了吗？”墨忧沉默片刻，像是猜到了什么。
墨师点头，说：“就在刚才我抱着她们回墨狐族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哭的不停，然后，当我走进大哥的屋子，哭声突然停止了，其中一个直直盯着床上，我就在想，这应该就是命中注定吧！”
“大伯他……也可以瞑目了吧。”墨忧长叹一声。
另一边，几个人火急火燎的冲向狐公的房间，刚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狐伶与另一个女子分别抱着一个孩子，狐公使劲睁大双眼，想看清孩子的容貌，两个孩子都生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着狐公，不哭不闹。
“开儿、凰儿，是你们吗？”
狐公轻轻抚摸两个孩子稚嫩的小脸，泪流满面。
“你们终于还是回来了啊……”
狐公记得第一次将凰儿带回来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蹲在池塘边看水里的鱼，谁知开儿忽然跑了过来一把将她推进池塘，凰儿当场就吓哭了，他气的大步走上前去，谁知开儿也扑通一声跳了下去，擦掉凰儿脸上的泪，笑着说：“有什么好哭的，看鱼不好玩，我们抓鱼玩啊！”
凰儿怔怔的看着她，半响，两个人都笑了。
“嘻嘻……爹……”
狐公深深吸了口气，小声说：“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手，终于无力的滑了下去，像是满足似的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几乎在一瞬间，两个孩子突然嚎啕大哭，狐伶连忙将孩子抱到外面去，任湘湘快步上前，试了试他的鼻息。
“大哥他——”墨师赶了过来，任湘湘摇了摇头，轻声道：“这样也好，他终于得到解脱。”
“嗯。”墨师重重的叹了口气。
又是一年深秋，陡坡林上一个女人领着两个孩子正往回赶，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山路崎岖，女人走在后面，少年跑在最前面，小丫头追不上，边跑边哭：“哥哥、等等我、哥哥……”
“你那么慢，跟娘去吧！”少年朝妹妹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没影了。
茂密的陡坡林，一条斜斜的小路延伸至尽头，路旁杂草丛生，花香四溢，少年使劲的嗅了嗅弥漫在空气中的桂花香，寻了过去。
“呜呜呜呜呜……”
“咦？谁在哭？”
少年顿时驻足，目光望向一处，拨开草丛一看，原来是个少女，坐在地上大哭。
“你是谁？”少年脱口问。
少女一听到人声立马停止哭声，干脆地擦掉眼泪，瞪向少年。
“哦……我见过你，你就是那个凶巴巴的小开！”
“谁凶巴巴！哼！”
少女扭过头去，少年好像发现了什么，一个箭步走上前来，蹲下身子，说：“你脚扭伤了？”
“别动！哎哟！”
少女眼圈红红，但还是不甘示弱的瞪着少年，少年笑了，说：“我背你回去吧！”
说着，不等少女开口，少年已经蹲下身子，示意她上来，少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爬上了他的背，但还是倔强的一个字都不说。
少年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复而自嘲的笑了笑，说：“奇怪，总觉得好像很久以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少女还是不说话，眼看就要走出陡坡林，少女双手攥成拳状，仿佛下了很大勇气，软软的问：“你叫什么？”
“我？”少年爽朗的笑了，扭头道：“你叫我阿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