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不到,就见个身穿黛蓝色棉袍的中年男子轻缓着步子走入,他面色和缓,眉宇舒展,底下的长眸平静望来,环过房中乱象,“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杨管事一看见来人,吓得屁滚尿流,忙不叠爬起身,行礼道:“主子。”
他右手手腕还断着,根本使不上力,来人淡淡瞟了他一眼,旋即转到对面相搀的二人身上,忽而勾起唇角,“像,真像啊……”
似有无尽感慨。
谢梓清看着那陌生的男子,心中疑惑,却听谢贡熙凉声道:“卢少禹,你这赌坊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简直罪孽滔天,若不是有中州王庇护,我早就将你缉拿归案了。”
原来是明月坊的背后主子。
“孩子,你这话说得狂妄,藐视皇族,已经够你人头落地的了。”他话音一转,说:“不过我今日要教给你个道理,你的命你不珍惜,却劳旁人为你提心吊胆。”
谢贡熙听得云里雾里,皱眉欲斥,就听卢少禹慢声吩咐道:“让他们走,谁都不许动他们一下。”
“什么?!”杨管事诧然怔住,“主子他们—”
卢少禹轻擡起手,杨管事立刻噤声,谢贡熙疑惑地看着他,同样很是不解他为何会有这样的举止。
而谢梓清生怕他反悔,不欲追问具体原由,扶着谢贡熙就往外走,还不忘回首喊上那边龟缩着的程青,“过来!还不快走!”
程青犹犹豫豫,目光仍然黏在那堆银子上,根本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谢梓清恨恨怒视他。
杨管事骤然开口,“这可不行,他不能走,还欠着钱没还呢!”
“他不是都赢了这么多吗?”谢梓清全然恼了,“钱都在这里,你拿去,足够还那些赌债了!”
“这些哪里够?”杨管事冷笑道:“你是不知道他究竟在这里欠了多少钱。”语气很是意味深长。
“那到底还要多少!”谢梓清气急了。
卢少禹突然插言,问谢梓清说:“你身上带钱了吗?”
谢梓清心起疑云,却还是迎着他探究的视线点了点头。谢贡熙抿唇,默默伸过手臂把她护在身后。
卢少禹把他的举动看在眼里,温然笑起,“孩子,我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又对谢梓清说:“你把身上的钱留下,这笔赌债就算一笔勾销了。”
谢梓清惊怔,摸不透他这样做的意图,但机不可失,他立刻摸出钱袋搁在桌上。
杨管事回身上前,拉开钱袋倒出里面的东西。
区区几块碎银,寒碜不已。
“主子,就这么些根本不够抵债的!”杨管事心有不甘。
卢少禹却看都没看,让开身子道:“你们可以走了,我也不会再让他进入我的赌坊。”
这下子不仅谢梓清二人惊讶,连程青都震惊不已,“为什么?凭啥不让我赌!”
卢少禹未做解释挥动手指,立刻有人上前把程青扯住,谢梓清此刻才终于相信了他是真的要放人,于是搀着谢贡熙一起往外走。
诚如卢少禹所言,路上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拦。
等出了大堂,走到赌坊外,谢梓清才松了口气,之后就见张氏正站在外头街上,揪着手指,神情紧张地朝里面张望。
“娘?”谢贡熙疑声唤她,张氏立刻迎上来,关切地看他,“伤到哪里没有?”手掌抚上他的脸,谢贡熙偏头避开,“您怎么会在这儿?”
张氏眼神躲闪,“我听你们刚才说起过,所以……过来看看。”
突然后头一阵嗡乱,程青扯着嗓子狂喊,很快被两个打手毫不留情地丢了出来,他从地上爬起,挣扎着要再进去,身子给人拦住。
卢少禹站在几个打手的身后,不带任何戾气的眼神掠过外头的人,之后固定在一处,忽地温然笑起。
谢梓清顺着视线,发现卢少禹看着的人竟然是谢贡熙的亲娘张氏。
这个发现令他震惊,不解为何他会这样望向张氏,那眼神不仅温柔,似乎还藏着别的不堪说的情愫。
谢梓清晃晃脑袋,想把这样怪异的想法晃出去,可转眼一看谢贡熙,他眼神同样落在张氏身上,之后又挪到赌坊内的卢少禹,好似同样发现了二人间不对劲。
程青眼看进不得赌坊,啐了口唾沫后,抓起地上被扔出来的契纸和铜板塞进怀中,转头狠狠瞪了谢梓清一眼,随后脚底抹油,很快跑了。
谢梓清挂记着谢贡熙掌心的伤口,也顾不得那边逃跑的程青。
反正他这么一闹,估摸着今日是不会再进赌坊了,于是就跟张氏一同扶着谢贡熙回了家。
到家中,却不见两个孩子,谢梓清忧心谢贡熙的伤势,想着反正他们肯定在家里,就未有过多关注。
谢贡熙掌心的伤为利器所划,谢梓清不会包扎,更怕有别的风险,就想着出门去找个大夫。
可刚出门,迎面碰上入屋来的张氏,她抱着个雕刻精致的小木盒,“不用找了,我会包扎,也有上好的伤药。”
愣愣跟着走回去,谢贡熙坐在桌旁,看着张氏搁下小木盒,从里头取出纱布和剪子,开始给谢贡熙包扎伤口,动作偶有生疏,但能看得出她确实是会包扎的。
思起刚才一切,谢梓清不禁对张氏愈发好奇,却还是没有开口。等到她处理完出去,谢梓清跟着她一同走到屋外,几经犹豫,终于问出了一直好奇的问题。
“大娘,您为何会—”
“包扎?”张氏自然接话道,没有丝毫意外她会问起这事。
“这些事我很早就会做了,你别看我现在这样,还年轻的时候,也是有着一颗惩奸除恶,打抱不平的侠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