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慢慢揪起,手指掐紧那块料子,他道:“您是想要告诉我什么吗?”
谢梓清从屋里走出来,于禾还在外面等着,立刻迎了上来,“妹妹,你别难受,还有嫂子。”
“嫂子。”谢梓清态度不冷不热,看着于禾,声色疏离,问说:“我只想问我娘到底怎么死的?”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于禾转头看过旁侧的人,干巴巴道:“我怎么会知道?”
旁边的村人听着声儿,搭腔道:“妹子,你嫂子真的不知道,她也就比你早一点到。你娘的死讯是别人发现的,老周家的来给她送东西,看门开着就进去了,结果一进屋就看见你娘躺在床上,睁着眼,身体早都凉了。”
他猜测着,“你娘估计是半夜就走了,应该是突发了病,一下子就没了。这也算个好事,起码没折腾你们,好好给她办个丧事,让她入土为安吧。”
“是啊是啊,你娘这睁着眼挺了一早上,等到你回来,总算合眼了,可快让她入土吧。”
众人都这样规劝着,谢梓清始终沉默,五指紧了紧,攥实掌中布料,在村人的注目中慢摇了摇头,“不,还不能下葬。”
“什么?!”于禾率先出声,惊愕不已。
与此同时,质疑声纷纷,“为什么不下葬?难不成要让你娘在这里一直躺着?”
“你们都别说了,她心里难过,估计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看不下去的大娘帮着“程秀儿”说话。
谢梓清顶着他们的指责,再度启唇,“我要去衙门,让人过来验尸。”
此话一出,群声皆寂,紧接着哗然一片。
验尸代表着什么,村人都十分清楚。
只有死因不正常,才会去衙门请来验尸人,由专门的仵作对尸体进行剖解,可那样就会尸身不整。
故而在谢梓清刚道出这话的下一瞬,立刻有人站出来反对,“李家媳妇,你这就不对了,请人来验尸,还怎么让你娘完完整整地入土?你难道不知道,她要是尸身不整,是不能入祖坟的!”
谢梓清淡淡转过眸光,迎向那人,“我只想知道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她身体康健,决不可能这么莫名其妙地就去了,我要一个明确的说法,而不是什么可能。”
这话一出,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在场的人以年龄来看,均是“程秀儿”的长辈,长辈说教,小辈该只有俯耳贴首,听从的份。
但谢梓清绝不会,也不可能允许他们今日不明不白就将人给下葬了,尤其他手里还攥着那可能是罪证的东西。
眼看她这样不肯退让的倔强态度,一时激得在场老辈都大动肝火,抖动指尖,数落她不孝,非要验尸,毁坏传统。
“妹妹。”于禾从旁开口,低眉劝道:“你听嫂子一句话,要不就算了,反正……”话音微停,滚动几下喉头,“反正娘已经那么大岁数了,她现在走,也算是喜丧了。”
谢梓清闻声转头,一字一字,不容分说,“我要验尸。”
众人指摘得激烈,全然把矛盾转移到“程秀儿”的身上。
从她不孝骂到她就不该生到这个世上,说什么,“女子不比男子,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心都是向着外头!英哥走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死命要求!”
谢梓清冷声打断,“各位长辈,不必再说,我今日把话搁在这里,我一定要验尸。我是江月蛾的女儿,兄长不在,该由我来主持大局,我说不下葬谁都不许碰我娘的尸身。”
他话一出,众人心荡,被她逼人的气势唬得噤了声。
“罢罢罢!你爱如何就如何,这档子事我们不管了!”
老人们气腾腾离开,不再管这糟心的事。
谢梓清也不跟他们再多争辩,进屋取出把锁,将停放江月蛾尸身的屋门锁上,收了钥匙就往外走。
于禾凑上来,契而不舍地劝,“算了妹妹,你以后还要在村里生活,要是惹恼了那些长辈,在村里会很难行走的。”
谢梓清顿住脚步,此刻小院中已没了人,就剩下他二人。
他转过头,漆黑、没有情绪的眼瞳照出她惶然的脸,“嫂子,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娘为何会突然去了?”
于禾立刻被问得噎住,避开视线后结结巴巴道:“刚、刚才他们不是说了吗,我也是刚—”
“不必再说了。”谢梓清再度迈开脚,绕过她身侧,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于禾擡头看向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指尖掐得发白,凄凄惶惶地纠结了一阵,回首看那紧锁的房门,倏然松开手,出门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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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周燕如焦躁难安地立在门前,时不时扶门朝外张望,就见远处快步走来个中年妇人,朝门口的周燕如喊了声,“周姐姐!”
周燕如往外走了几步,迎上她,“怎的了?”
来的人正是与周燕如相熟的刘大娘,她来得很急,气息都没喘匀,就握住她的手,急道:“不好了,秀儿、秀儿她要去衙门!”
“衙门?”周燕如跟着着急起来,却不理解她这话的意思,“她去衙门干什么?”
“村里差不多都传遍了,说她要去衙门喊人给她娘验尸。”刘大娘拉过她的手臂往外扯,“你快去看看,别让她给人欺负了!”
周燕如连声应下,急慌慌就出了门,跟她一块往茅屋的方向去,却忘了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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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梓清走在村路上,途中遇到了不少人,茅屋里的事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他们耳中。
思想传统的村人不能理解她的做法,对着她大肆指指点点,叱责她的举止。
谢梓清置若罔闻,脚步不停,很快出了村子。
可还没等走多远,身后突然传来又急又快的喊声,“程秀儿!”
谢梓清微微蹙眉,停住脚,回头看去。
许久不见人影的程青气喘吁吁地跑来,很快来到近前,一个巴掌猛地扇来,谢梓清擡手挡住,掌心勉强接住他落下的力道。
“你干什么?!”程青恼怒抽回手。
“凭什么打我?”谢梓清不冷不热道,扭动腕骨。
“你问我凭什么?”程青露出个可怕的笑容,“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娘还在那里躺着,你凭什么不让她入土!”
谢梓清眉梢轻擡,“与你有何关系?刚才你不在,现在却来教训我。”他勾唇冷笑,“是于禾让你来阻止去报官的吧。”
话说得肯定,程青“我”了半天,没说上半句完整的话,谢梓清眉头压下,神色渐冷,“所以娘的死与你有关,是你杀了她。”
程青骤然缩紧双瞳,手掌猛推上她肩膀,谢梓清踉跄倒退。
程青咬牙,气急败坏道:“不是我!你别跟这里胡说!”
他大步向前,精铁一般的大手揪住谢梓清的衣领,将她抓到近前,指间力道使得愈发大。
过度悬殊的体力令谢梓清无法挣脱,而紧收的领口箍住脖颈,愈发喘不上来气,脸色慢慢红涨。
程青逼近,呲出满口泛黄的牙,跟凶狠的猛兽一般,齿间逼出几字。
听清的一瞬,谢梓清刹那血色褪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说:“你个捡来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