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洲强迫自己挪开眼,闭眸不去再看。
小南忧心忡忡,“干少爷,我们还要再继续施粥吗?”忍了忍,又说:“那些人……真的值得我们救吗?”
谢南洲分开双唇,淡淡道:“我只听员外的命令。”
“是,是我多嘴了。”小南顿时闭嘴。
谢南洲阖上眼,炼狱一般的景象又纠缠上来。
“小米,快跑!千万不要回头!”
但他并没有听话,疯狂奔跑间,回头看去——
瘦弱的中年妇人被几个男人推倒在地,他们分明枯骨一具,眼睛却泛起幽光,举起一旁地上的石头。
使劲往下一砸,噗!
像是砸开了个西瓜,红的白的,一刹都迸溅出来,那血明明是溅在那些男人的脸上。
谢南洲却觉得自己的脸一热,拿手抹开。
是血,腥热的血。
“少爷!”小南话音骤响,很是意外与震惊。
谢南洲怔怔睁开眼,低眉,掌心没有鲜血。
是梦,是梦吧……
“怎么了?”声线隐含惘然。
小南扒着车窗,闻声立刻回头,指向远处,“那不是解先生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擡眼,谢南洲愕然定住。
就见个竹青谰袍的书生被人围着,面容苍白,像是被吓坏了一般,僵在原地,一个动作都无。
“停车!”
谢南洲即刻叫停马车,掀开车帘迅速下了车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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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梓清目光无措地从身下每个人的脸上掠过,“我、我帮不了你们,我今日出来得匆忙,只带了这些—”
“你骗人!刚才还有呢!你就是不想给我们,你不是个书生吗?读书人就该帮我们这些苦命的老百姓!”
说话的是谁,谢梓清已经分辨不出来。
实在有太多人在哀求了,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那声音来源。
“我会帮的,你们—”
不知是谁嚷了一声“搜他的身”,突然有人站起身,大手一扯,谢梓清失了平衡,落入他的手里。
底下无数双手在青竹的银纹上摸索,盖上许多脏手印,污糟了银白的竹纹。
眼看着就要被他们扯到地上,谢梓清一阵凄惶恐惧。
下一刻面前爆出声哀呼,抓着他前襟的男人面色痛苦,软软倒下。
露出身后那抹天青色。
谢梓清唇瓣蠕动,两字呢喃,“南洲……”
谢南洲此一举大大激起了灾民们的不满,他们一致对外,见同伴被打,又看打人者是个少年,轻蔑顿生,挥动拳头就冲了上去。
“南洲,小心!”谢梓清心惊提醒,他看谢南洲孤身一个人,周围连个侍卫都没有,立刻又急急喊,“快跑!南洲,快跑!不要管我!”
相像的说辞,同样急切的语气,令谢南洲一阵恍惚,旁边横拳已至,他却如坠入梦中。
程秀儿的脸一闪而过。
“姑姑……”
二字在心间轮转,针扎似的痛。
“谢南洲!”谢梓清眼看着他仿佛傻了一般,一动不动,吓得心脏都停了,哽住口气。
这时眸中倒映的天青色倏然动了,横挡掌心,就这么硬生生接了气势汹汹的一拳,随即腕子扭转,擡脚踹去一脚。
比他高去大半的人即刻如枯草般飞了出去,最后重重落地,咳出口血沫子。
谢南洲巍然不动,慢条斯理地整理袖摆处的褶皱。其余人不想他年纪小小,却如此厉害,立刻不敢再轻易出手,纷纷警惕着。
小南追上来,见此情形,拍手叫好,“干少爷的功夫又精进了!”
功夫?他何时学了这些……
谢梓清还在思考,谢南洲分开双唇,不怒而威,“不想再挨打的,就赶紧滚。”
此话一出,虎视眈眈的难民们立刻交换个眼神,接着慢慢退远了。
堵在面前的人没了,谢南洲这才步步走近,至距离谢梓清两步远的位置。
说到底他还是个少年,个子比谢梓清当下矮了不少,视线一高一低在半空相接。
他弯了唇,眼底却不见分毫笑意,“几日不见,先生怎么又狼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