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谢梓清这一生说下的话许多,可被人记在心里的屈指可数。
葡萄这事是他有日随口的一句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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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厚,落白了一整片地,眺望出去,皆是清一水的白,让人不忍玷污分毫。
谢梓清撑着下巴,望过窗外雪花飘飘。程米恰好走进屋来,眼见她如此,便问道:“姑姑在看雪吗?”
“是……也不是。”
云里雾里的话,程米没懂。
谢梓清忍出个笑,指着窗外落雪,“雪啊,凉丝丝的,要是把葡萄冻进去就好了,做成个冰镇葡萄,肯定好吃极了。”
“葡萄是什么?”程米顺着她的指尖,只看见窗外飞雪,根本不懂她在说什么。
谢梓清拉过他的手,将人带到近前,怜惜地掐住他的脸。
在外头待了一会,他已变得跟冰雪一个温度了。
“小米,等雪化了,秋天到了,姑姑一定带你吃葡萄。可好吃了,你绝对会喜欢。”
可惜没等到约定的秋天,甚至连除夕都没能等到,谢梓清就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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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的苦涩弥漫心尖,惆怅牵扯出愧疚。
说对程米无愧,那是假的。
只有谢梓清清楚自己所处的世界,不过是一本书,但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都在努力且平凡地活着,包括程米。
故而书灵这样的举止无疑是残忍的,将自己送去程米身边,又在他心防放到最低、沉沦于温情的时候,强行将自己送走。
这样对他对谢梓清都是一种残忍。
人非草木,谢梓清不可能像对待游戏一样,用玩闹的想法去对待一个就活在自己面前的人,更何况他曾拯救过这个孩子。
他是煎熬的,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其实早已分辨不清,能做的唯有随心。
恰好他如今的想法与书灵想要的结果一样,所以拼尽全力,也要达成这个目标。
“说来秋天就快到了,届时葡萄成熟,香飘十里,我知道哪里的葡萄最好吃,我请你吃,如何?”
谢南洲凉凉看他一眼,“不必了,我不想吃。”
满腔滚涌的情绪被这几字一瞬击散,谢梓清尴尬笑笑,“果然还是孩子,挑食还找理由。”
正此时,正屋房门打开,金彻澄打里头探出半个身子,在院中扫一圈,才终于看到葡萄藤下对坐的二人。
冲他们招手道:“快进来吧!”
谢梓清走近正屋,刚到门前,被金彻澄拉住了袖子,他低声嘱咐道:“虽然我不知你找我爹是为了什么,但你……注意些,最近我爹因为饥荒的事情心情不大舒畅,这个说话语气—”
“金彻澄,你在门口磨磨叽叽的干什么呢?!是不是非要老子拿鞭子抽你,你才能利索点!”吼声打屋内传出。
金彻澄打了个激灵,扬声回道:“爹,马上、马上了!”
说完,飞快对谢梓清道:“切记不要跟他对着干,有什么事就喊我,我就在门外候着。”
将谢梓清推进去,金彻澄自己搂着谢南洲的肩头一个转身,出了屋去。
谢南洲挣扎开他的手,“为何不让我进去?”
“你这毛头小子,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没听见我爹那脾气暴成什么样了?你还敢跟着进去,进去干嘛?找死吗?”
谢南洲绷紧双唇,连看都不看他,往旁边迈出一步,之后又一步,接连走出四五步,离金彻澄足够远了,才终于不动了,站在廊下,静听屋里的动静。
金彻澄气呼呼地瞪他一眼,“嘿!你这混小子!”因为害怕屋里人听见,他声音压得低,具是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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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谢梓清走入内室,恰好撞上屋中人瞧来的眸光,眉眼深压不耐,眼底郁躁,重重青黑浮于眼下,一看就是多日未曾合眼了。
迎着他审视的目光,谢梓清拱手行礼,“见过老爷。”
“免了,听他说你有事找我?”金顺昌靠坐在书案后,语气不虞,几乎是审问的架势。
“你一个书生怎么跟我儿扯上关系的?”
没出门的那段日子,谢梓清从王武那里听来不少事。
其中有一桩就是关于这景和镇的知县。
说他是十六中举,二十春闱榜上有名,离殿试仅一步之遥。
结果同一批学子里,有人托了关系,以金顺昌科举舞弊的名义将他检举。
圣上大为震怒,下令刑部专审此案,刑部的人不敢怠慢,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了人关进大牢,一番大刑伺候,企图刑讯逼供,但金顺昌始终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