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谢南洲开口,他又说:“你可知他今日答应见我是为了什么?”
谢南洲满脸死气地转动眸光,脖颈上的血滴涌出,绵延成线横陈在颈项上,仿若落日没入地平线的最后一丝残余。
“是为了你!”金彻澄红瞪着眼,欲哭却已流干了泪,“他想让你入国子监,所以才肯坐下来与我说话。他考虑的都是你的事,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那你如今是要怎样?是要辜负他吗!”
谢南洲没有应声,缓缓转过身体。
周围的捕快都不敢轻易动作,握紧手中长刀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会暴起。
但谢南洲并未再做什么,只是沉默着走到青衣男子的身侧,两手手臂分别环过他的颈项与腿弯,将人打横抱起。
他身体都还是软的,被人一抱,胳膊和脑袋都软软地垂了下去,胸前的匕首晕开深重的血痕,甚至有未凝固的血顺着血衣徐徐滴下。
谢南洲凝着他苍白、了无生气的面庞,喉头滚动多时,涩声道:“我会的,只要是你想让我做的,我都会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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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捕快们照例询问目睹一切的百姓,才从他们的口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原貌。
行凶者是铜花巷人人皆知的吕疯才。
放榜那日,他再次落榜,多年来未能中第,他情绪已经接近崩溃,科举几乎成了他心中执念,宛若个挥之不去的魔障,彻底蒙蔽了他的心。
当听说今年第一名是个年仅十四的少年时,心底强烈的执念顿时化成了深切的仇恨,恨谢南洲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自己十数年都做不到的事,恨他为什么要这么聪明。
多年的失利在这一刻全有了怨恨的目标,于是吕疯才彻底魔怔了,一路打听找到了谢南洲所住的客馆,之后见他出门,便悄悄跟在了他身后。
一开始或许没想动手杀他,但是脑子里总有个声音让他这么做,最后实在压不住了,他就举起了匕首,趁其不备,想要一击将其除掉。
只是当吕疯才使尽全力,刺下匕首的一瞬,他不会想到,会有人以身相护,用自己的命救下了谢南洲。
以命换命,只可能出现在话本中的奇幻场景,就这么活生生地演绎在了他面前。
最后这件当街行凶的案子,人证物证俱备,吕疯才抵赖不了,被衙门的县令按着律法收押,不日问斩。
而目睹此事的百姓每每与人讲起这事,都是满脸的恐惧与唏嘘。
说那天血流了满地,少年抱着男子的尸身,双眼血红,手臂紧绷勒出红痕,周身散发出的杀气浓重逼人,令人不寒而栗。
仿佛再多待一时,在场所有人都不能幸免,全要化为冤魂,入黄泉,与之相伴。
场面实在过于惊心,以至于地上的血被冲刷了三日仍然未褪,深扎进泥土中。
而这些都是谢梓清无从得知的,他想尽了办法,想要回去,可都无济于事。
书灵就像是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留给谢梓清的唯有那些抹不了的真实回忆。
有的时候他都在想,到底一切是真的,还是幻觉。
抑郁症常常伴随着幻想,或许他已经严重到开始产生幻想了吗?
为了验证自己精神是否正常,谢梓清还专门去精神科测了测,得出的结果显示他根本没有幻想。
可这样的结果并没有令谢梓清开心多少,因为这意味着在书里的谢南洲确确实实正承受着老师的离世。
他该有多痛苦?
这样的问题困扰着谢梓清,他无心吃饭,无心睡觉,睁开眼闭上眼,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谢南洲?
到底这本书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书灵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惜这些问题没有人能给出答案,谢梓清胡思乱想了多日,最终在有一天看到母亲偷偷抹泪时而彻底停止。
他明白自己不能再沉浸在这些事情里,于谁都无益。
于是他不再去想,努力地把发生过的一切都当成了场梦。
终于在一次梦醒后,他惊讶地发现昨夜的梦里什么都没有,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已经都被他给忘了。
谢梓清开始好好享受剩余的假期,但平静的生活却再次被打乱,因为那个沉寂已久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宿主。”
听见的一刻,谢梓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却装作没有听见,不打算理会他,闭上眼就要睡觉。
可阖眼之后,竟被强行带进了那个空白的世界中。
“宿主,先别骂。”书灵先发制人,制止了有可能听到的不雅语言,“先听我说。”
谢梓清不置可否,书灵继续说:“这真真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这个任务非宿主不可!”
“你最好说清楚了。”
书灵犹犹豫豫,“就是吧,自从你走了以后,男主呢……刚开始还好好的,入学了国子监,又考中状元,进了翰林院。”
谢梓清听着这些话,想象谢南洲的样子,心里不由为他高兴起来。
这样就很好,他的南洲就该是这样的。
可书灵突然话音一转,“但是!他走偏剧情了!该跟女主日久生情的时候,他眼里都没有女主,直接把女主当路人给路过了!甚至在有人撮合他和女主的时候,他还一脸冷冷,说:‘我做官,不是为了做这些事。’”
“宿主,真的,这剧情完全歪了!”书灵话音逐渐崩溃,恳切求道:“拜托宿主,只要让他跟女主幸福在一起就行!”
却见谢梓清垂着长睫,敛去了眸中神色,看不出他在思考什么。
然几息后,他一勾唇角,笑意深沉,分开双唇,只说了简单一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