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梓清经他扶坐起来,才发现纪瑾年正坐在他对面,而他自己则是独占了一边的长榻。
谢梓清有些不好意思,本来马车就不大,自己还占了这么大的地方,难免心有愧疚。
“还好……”
一开口,嗓子有些哑,如同堆满了沙粒,粗糙磨耳。
也是在理智稍稍恢复些的时候,他才发现身上盖了件东西,料子摸着很舒服,如肌肤般平滑。
定睛一看,雪白的光泽,谢梓清一眼认了出来,是那天他要归还给谢南洲的斗篷。
“这……”
“怎么了?”纪瑾年见他盯着斗篷发呆,想了想,解释道:“这个是侍郎给你买的,那天你病着,侍郎就直接放在你房间里了。”
南洲买的,谢梓清摸着那斗篷,心想:怪不得那时他说这不是他的。
但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想到这里,谢梓清猛然发现马车内并没有谢南洲的身影,立刻问说:“大人呢?”
“昨日出了刺客,我本是想报官的。但侍郎说这次出行的事不可有太多人知晓,还说什么有熟识的人在附近的卫所办差,可以帮忙处理。”
纪瑾年靠稳在马车厢壁上,语调闲闲,“眼下大人就去找那认识的人了,还让我先把你带上马车,说是等他回来就走。”
“认识的人?”
这地方乃是北部,谢南洲常年居于顺天,会在这里有认识的人?
谢梓清想不明白,但这么多年已过,他对谢南洲的事情早已了解不多,根本肯定不了什么。
能做的只有点点头,将那件斗篷攥在手心里,紧了紧,掀起车帘,眺望出去。
马车静静停在林子的小道上,偶有几声鸟鸣,破开晨雾。
即将破晓,天光穿破夜幕,射入林中,但照不亮远方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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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刮起落叶,卷积着又落下。
谢南洲背手而立,身后簌簌几声轻响,像是有人踏叶而来。
跟着一记男声响起,“大人,属下已将尸首处理好了。”
谢南洲淡声道:“问的如何?”
声似晨露,更比其凉润,直叫人浑身哆嗦。
知道他问的是谁,来人立刻回说:“已粗粗用了些刑具,但还、还没撬开他的嘴……”
一时寂静,活似漆黑晦暗山洞中的诡秘死寂,不知危险何时袭来。
“这些事应该不需要我教你了吧?”谢南洲慢回过身,穿林拂过的春风拨乱了他的发,却吹不走眼眉间的冷,有种利刃的锐利感,刺得人心生畏。
“刑部所用的法子比锦衣卫还要厉害,你虽如今忠于圣上,但总归是刑部出身,难道连如何刑讯犯人都不懂?”
“大人。”男子直接跪了下去,不知是难堪承受这话中携带的威压还是怎的,用紧巴的嗓音继续道:“昨日用了刑后,他虽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但、但他意识模糊之际,道出了一个地方。”
谢南洲不置可否,无声示意他往下说。
男子垂眸,盯着被朝露打湿的泥土,飞快道:“漠洲!”
漠洲在最北部,距离他们如今所在的白羊城还有一些距离,但比起顺天,已算是很近了。
另外漠洲地界毗邻边境,过了长城再往外就是荒原,离鞑靼部族的所在不可谓不近。
谢南洲思忖过这些,又不动声色将心中的谋算压下。
而跪着的男子见他一直沉吟不语,难猜其心思,只觉一阵恐慌,赶着把昨日了解到的事尽数告知。
“大人命我去查纪瑾年的身份,我便下了急令,调来了纪瑾年的身世以及这些年来所交往过的人。”
不等谢南洲开口询问,他快声道:“纪瑾年是大理寺卿的独子,自幼身体不好,为了养身体,从小便被送去了南京,十五岁才回到顺天,自此交往的人便都是顺天中的贵族子弟。”
男人说:“而过去交往的人里也没有交情很深的,待他入朝为官后,基本都断了联系。”
“那他十五岁之前呢?”谢南洲抓住他话中被刻意模糊的点,轻飘飘地投去疑问,只一句就将男人给问住了。
“这……时间太紧,还未—”
“将他在南京的事全部查出来。”谢南洲目落远方,依稀可见徐徐升起的朝阳,伴着青晕,突破薄雾。
他扯唇,显露出个戏谑、又蕴有不屑的笑。
“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将他安排在我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