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谢梓清立刻就明白过来,是方才乱矢漫天时,他带着自己艰难躲避而不小心受的伤。
只是他居然一直忍着没说。
谢梓清接稳他,将人抱在怀中,慢慢坐下,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一情况。
外面还有刺客在巡查,可谢南洲的情况不容等待,若等到刺客离去,再想办法,恐怕就晚了。
如此艰难的境遇下,谢梓清反而心绪越发沉稳。
他不懂医术,便不可贸然拔掉谢南洲身上的箭。
他们刚出漠城不远,并不是偏乡僻壤,只要能走出这片林子,或许就能找到个村子,那里一定有大夫。
定了定心,谢梓清捞起已经陷入昏迷的人,掂量自己和他的身形,思考可不可以靠自己将他给架起来带走。
思量无果,谢梓清决定先尝试一下,但很可惜,他刚将人拉起来,就已经废了大半的力气,往身上架去的时候,更是因为承受不住他死沉的重量而被压着一起倒了下去。
“这样不行。”谢梓清叹了口气,一个人在山洞里自言自语,不停说着话,来驱散心中逐渐扩散的不安。
陷入昏迷的人,身体沉得像铁,谢梓清试图揽着他离开的想法完全无法实现。
他沉默着,思索办法。
黑漆漆的山洞里静得没有一丝声音,连风声都没有,仿佛这个世界已没有了任何活物,只剩下谢梓清一人。
这种可怕的死寂会在无声无息间逼疯一个人,谢梓清感受到了,他像是回到了那个让他崩溃绝望的暗牢,畏黑的恐惧环涌上来,没有光能驱散。
身体开始不受控地颤抖,眼神惊慌后变得失神,情势太过紧急,导致他忘记了自己畏黑的毛病,便在此刻通通显现出来,毫无保留。
在那个暗牢里,他无数次乞求能有人来救救自己,可惜没有。
这个困境到了眼下,灵魂好像被分裂成了两个,一个狰狞着疯狂咆哮、怨怼愤恨所有人,一个却在对谢梓清说,要他振作,他手上还握着一个人的命,一个对他极重要之人的命。
谢梓清挣扎其中,脑中的乱声几乎要将他撕裂成两半,他捂住耳朵,痛苦重复,“不要再说了,闭嘴,闭嘴闭嘴……”
云散而月明如昼,驱散了夜影罩下的薄纱,让黑暗中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谢梓清放下双臂,掌心血污,唇上同样有鲜血四溢,他回转过头,眼底遍布可怖的血丝,疯态初现,又尽数隐退。
脑中的声响沉寂了,归于平静,他眼梢微弯,得意释然地笑起来。
他战胜了内心的恐惧,眼下已没有什么可以吓到他的了。
谢梓清很快动起手,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伴随“撕拉”一声,下摆上的布料被他扯开,拧成条布绳。
他小心使力,将谢南洲抱在怀中站起,随后慢慢转过身,将人背在背后,用布绳把二人牢牢绑在一处。
整理好一切,谢梓清微微偏头,如少时那般温柔道:“南洲,我们走吧。”
谢南洲的身量比他高出一些,即使是背着,谢南洲的脚依旧拖着地。
为了能让他不从自己背上掉下去,谢梓清将箍在肩上的背绳用手挽了一圈,攥紧后,牢牢箍在掌心。
出了山洞,谢梓清注意着四周动向,没有听到刺客的声音,他这才稍稍放心,擡头望了眼月亮,对方向有了个大致的判断,便朝着与来时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了。
他害怕被刺客发现,就专挑树木繁茂的地方走,以此遮蔽身形。
但这同样更有风险,树木多的地方,断枝也多,踩断后发出的声响不大不小,可在这静谧的林中显得尤为突兀。
又一次踩中枯枝,脆响声比方才都要重不少,林中同时传来异响,谢梓清心中微坠,悚然转头。
搜寻的黑衣刺客闻声而动,立刻持剑朝异响的来源而去,到附近却没瞧见一个人。
正当几人疑惑之际,却看见只山鼠从落叶中快速跑过。
发现这一情况的刺客立刻跟几人报告情况,“是只老鼠。”
剩余几人纷纷点头,打算离开此地再去搜寻看看。
正此时,突然有人眉头紧锁,正色道:“有人来了。”
话音落,“嗖”一声,银光忽闪而过,锐鸣着刺入那人的喉咙中,他身子一软,径直倒在了地上。
“是谁?!”
几名刺客顿时如惊弓之鸟般聚在一起,紧张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下一瞬,林中异响纷至沓来,刺客们闻声擡头,只见寒光遍布,直朝他们射来。
刺客们提剑抵挡,击飞羽箭,但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身边的人很快就都被羽箭射中,鲜血喷溅,腥气弥漫。
最后一名黑衣刺客倒下时,林中终于有人现身,他快步走到刺客尸首的面前,身后跟着几名弓箭手。
“大人不在这里。”
他眉头揪紧,被朦胧月色照亮的面庞清晰,赫然是这几日跟在谢南洲身边的心腹。
而未能立刻寻到谢南洲的踪迹,他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立刻指挥人道:“快去找!大人应还在林中。”
谢梓清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异响来源,紧张得整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紧接着一只山鼠快速跑过,惊飞几片落叶。
见状,他才总算松了口气,继续按着方向往前走。
很快全身都出了汗,掌心更甚,搓细的布条如细刃般越勒越紧,嵌入其中,疼痛从各处传来,牵带出若有似无的腥气。
他望了眼前路,给自己鼓劲,“就快到了,就能出去了。”
在不知说了多少次后,眼前总算开阔,只是未见有人居住的踪迹。
然而谢梓清这时已彻底没了力气,绷着的劲儿全泄了下来,身形晃晃悠悠,转瞬就跟着谢南洲一起倒在了地上。
在昏迷的前一刻,他听见有人惊讶地叫了一声,谢梓清费力保持清醒,朝着声音,艰难呼救道:“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