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为何叫他既熟悉又陌生?
那人面色苍白如雪,似是元气大伤。眼角本有一颗泪痣,却被人生生剜去,只留下一处愈合不久的肉坑。右脸上同样布满了伤疤,纵横交错,扭曲至极,看上去比顾青云还要恐怖几分。
唯有那双眼睛,十分平静,难以想象的平静。仿佛受苦的只是躯体,眼底深处的灵魂之火,依然生生不息。这也令他整张脸看上去,一半天使,一半修罗。
可这张脸---昨晚他摸过,铜镜也映照过,正是他自己的脸啊!
大帐中寂然无声,林清和忽觉晕眩,胸口有些喘不上气。
兵营的将领们还在切磋,喧嚣之声不绝于耳。可那份热闹似乎被大帐切断,无论如何也传不到这处狭窄逼仄的角落。
顾青云举目远眺帐外营地,淡淡道:“少时你救我出泥潭,今日换我,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是一命换一命,你不必放在心上。”
床上青年眼中似有波动,良久,才轻声道:“多谢。”
“报!军师,殿下请您过去,有要事相商。”门外有小兵躬身禀报。
顾青云擡起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命换一命?哈!”床上之人自嘲地笑笑,慢慢阖上双眼。
林清和见他睡着了,踌躇着凑上前,想要替他盖上被子。谁知,右手刚触碰到被褥,床上青年刷得一下睁开眼睛,正对上林清和的视线。
“啊!”猝不及防之下,林清和重重跌落在地。
一阵天旋地转,林清和猝然惊醒。他猛地坐起身,急促喘息,冷汗淋漓。
放眼望去,天还未亮,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渗进来,洒在床侧的地面上,像是铺了一层深秋时节的薄霜。
幸好只是个梦。
林清和安慰自己,心底仍然有些不安,又觉得这种不安很可笑。他起身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心里总算是舒坦了许多。
所幸后半夜并未再做梦,一觉睡到了天明。
“你怎么啦?看上去没精打采的,昨夜没睡好吗?”顾枝手拿镐头,正同一块顽固草根较劲。
林清和神色倦怠,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剥着栗子。约莫是昨晚噩梦受惊,睡眠不佳,今早起来,颇有些心慌气短。
他摆摆手,懒洋洋道:“没什么,做了个噩梦而已。你歇会吧,尝尝我剥好的栗子,我来忙活。”
顾枝怀疑地看向他的小身板,眼里写着不信任,仿佛在问“你能行吗?”
林清和啧了一声,“怎么,不信我?不过开垦个土地而已,我会做不来?”话没说完,又是一个哈欠。
顾枝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不是我信不信,而是清和你这会真的不行。”
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林清和瞪着他,一把抢过镐头,当即要证明给他看。
结果,没锄两下,他就困得眼睛睁不开,差点锄到了自己的脚尖。顾枝吓得花容失色,立刻将“作案”工具夺过来,推着他去房里休息。
林清和也被吓出一身冷汗,不敢继续乱来,乖乖回屋补觉去了。
等他补足觉,神清气爽地走出卧房时,发现顾枝已经回去了,但院里土地已被开垦了大半,一条条整齐的沟壑边,堆积着挖出来的黑土。再瞧瞧桌上,盘中栗子已然扫荡一空。
林清和心中一暖,拿起镐头,继续开垦没剩多少的地块。
林家一共两个庭院。前院面积最大,中间是呈“一”字形排开的四间屋舍,左右两侧皆是卧房,中间是堂屋,书房则在堂屋与左侧卧房中间,那里是林霁初的地界。后院面积较小,林清和打算之后养几只鸡,这样每天就有鸡蛋吃了。
此外,因着厨房做菜会有油烟,因此远离了中间屋舍,而是建在了前院最左角,靠近大门的位置,面积也较小。
林清和现在开垦的,就是厨房前面以及前院右侧的空地。他打算,等以后空闲了,再沿着院子边缘撒一些花种,到了花季,这座院子定然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考虑到蚊虫问题,林清和决定,届时在院里移栽一棵香樟,外围再种上花椒。这二者皆可入药,又可驱蚊虫,同时花椒还能作调料,可真是一举多得!
想想就美得很!
当下,林清和的镐头挥得更有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