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时光匆匆,恍若倏忽之间,便到了中秋之日。
宫里遵循旧例,于集英殿设宴,筵请九卿六部,诸藩使节。在京六品以上官员都要出席,届时君臣同乐,赏月赋诗,共庆盛典。
顾青云却以伤重需要静养为由,向上面告了病假。他自湖州回来后,只秘密入了一次宫,见了景帝与太子,回来后便安心待在府中休养。
宴无好宴,顾青云对此心知肚明。
他此番行动,戳了朝中多少重臣的肺管?那些人又岂会善罢甘休,不趁着赴宴之时,狠狠攻讦一番?
基于此,顾青云索性称病不出。与其去看那些朝臣冷脸,不若与家人一起,共度团圆之夜。
别院中,虽说寄居王府,可顾家还是为迎接佳节费了好些心思。
顾枝今日要大展身手,提前两日便列好清单,递给自告奋勇的青桃。青桃一早拽着顾全出府采购,他经常往菜市口跑,谁家果蔬新鲜可口,何家酒肆甘冽香醇,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林清和同顾枝在厨下预备祭品,顾青云则带着下人,连同一个不请自来的林骁,在院中搭建祭台,这些皆是为了当晚祭拜月神所用,一时忙得热火朝天。
说到林骁,他和羽林卫那一众弟兄,因着身体底子好,堪堪将养十来天,便回了卫所重新当值。
星星坐在一条红木翘头案旁,荡着小腿,苦着小脸搜刮古往今来的中秋诗词。爹爹说了,晚上他可是要当众表演的,若是中途卡壳,或是一时忘词,那该有多尴尬呀。
小小的幼崽心里,也藏着大大的胜负欲哩。
林清和端着两盘烤得金黄酥软的月饼,冲众人温文一笑:“刚烤好的奶黄流心月饼,我和枝枝第一次做,不知味道如何,大家不妨帮着品鉴一番。”
林骁迅速扫了眼,并未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不由微微失望。正欲客套一番,不料有道稚嫩的叫好声先他一步。
“肯定好吃!”星星两只手臂一撑,一骨碌地滑下圆凳。幼崽吧嗒着小短腿,颠颠地往这边跑,“爹爹和枝枝最棒啦!”
及至跟前,他拽着林清和衣袖,踮起脚后根,眼巴巴地朝他手上瞧:“爹爹,让崽崽尝尝,崽崽可会品、品鉴哩!”
顾青云忍俊不禁地接过瓷碟,林清和顺势一把抱起缠磨的幼崽。却不料幼崽是个实心的,累得他险些闪了老腰。
“崽啊,”林清和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后腰,一脸的语重心长,“听爹爹的话,咱可得控制食量了,你也不想长成圆墩墩的罢?”
星星亲昵地搂着他,闻言眨了眨眼,面上露出一丝无辜:“可是爹爹最近,吃得比星崽多得多得多哩!”
他用了好几个多字,足以说明幼崽心中,对爹爹饭量骤增这件事有多么惊讶了。
林清和一噎,抱着小儿坐下。仅这一小会,他便觉有些力竭:“天气渐冷,多吃些才能御寒。爹爹是大人,需要很多能量陪伴崽崽玩耍哩。”
顾青云眉眼微动,心底似有什么念头闪过,转瞬即逝,快得令人抓不住。
星星似懂非懂地点头。
沉思片刻,他挺起小胸脯,理直气壮道:“那星崽,也需要很多能量,才能给爹爹和父亲解闷吖。”
林清和被他气笑,不由点了点幼崽鼻尖:“也不知跟谁学的,竟学会贫嘴了。”
他眼角余光似有若无地扫了眼顾青云。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自己这般温柔体贴,成熟稳重,幼崽却逐渐变成个芝麻馅包子,指定是某个大腹黑的“功劳”。
林骁趁他们不注意,一溜烟进了厨房,给顾枝打下手去了。
林清和见状只得无奈摇头,见枝枝面上如常,并无抵触之意,便由他去了。
月饼做得精致,方便入口,即便贪嘴多用几个,也不觉撑。林清和朝幼崽与青云各自递了一个。
顾青云身形一僵,注目小巧的糕饼,眉间隐有为难。
前两日他夜间孟浪了些,略微失了分寸,惹得夫郎白日总没个好脸。
这便罢了,顾青云至今仍记得,那两日单独为他盛出来的饭菜,酸甜苦辣不一而足,叫他苦不堪言。
林清和抿嘴一笑,佯装惊讶道:“怎么,不合你胃口么?”
“没有,夫郎手艺向来是极好的。”顾青云迅速反驳一句,同时暗自思量,昨夜自己没有过火罢?
未几,顾青云深吸一口气,一横心将月饼塞入嘴中,预备迎接那诡异的口感。
嗯?
顾青云气息略滞,口感竟意外得不错。外壳绵软酥脆,馅料清爽微甜,算得上一味老少咸宜的点心。
一声轻笑从对面传来,顾青云擡眸,正撞见林清和顾盼生辉的明媚笑颜。
见他看来,林清和淡淡移开视线,唇边残留着狡黠的笑意,口中只嗔道:“呆子。”
星星啃着糕饼,瞧瞧这个,又望望那个,神情懵懂娇憨。
不消片刻,幼崽手中糕饼一扫而空,他拍了拍掌心碎屑,巴巴凑到顾青云跟前。
“父亲,星崽今天肚子很空,可以吃下好多哩!咱们要像昨日那样、唔唔……”
幼崽话未说完,便被老父亲一把捂住嘴。
顶着他渴望的视线,顾青云无情地将剩下的月饼扔进口中:“为父今日吃得下,就不牢我儿费心了。”
林清和却已洞悉真相,似笑非笑地望过来:“原来之前那些饭菜,是星星替你解决的?”
“我说呢,”林清和转向眼中含泪的幼崽,不由啼笑皆非,“云翼怎么越来越重,原来都是你做的好事!”
这人好意思么?忽悠不知事的幼崽,良心难道就不会痛么?
并没有丝毫良心的某人,一言不发地垂下眉眼。夫郎近日喜怒颇有些无常,他还是不要轻易刺激对方为好。
不过,顾青云自觉还是很有分寸的。
哄儿子解决的部分饭菜,皆是偏甜或偏寡淡,于幼崽身体无害之物。至于那些口味颇重且一言难尽的膳食,只能委屈他自个儿艰难咽下。
林清和望着那双昳丽的眉眼,心不自觉软了软,暂且放弃同他计较。
他抱起儿子哄了顷刻,头也不擡问:“此次宫宴,你称病缺席,圣上当真不介意么?那些御史向来闻风而动,会不会参你一个恃宠放恣,任性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