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像她这般的贴身丫鬟,不管从北家来的,还说她本就是薛家人。一般的大户人家都选去充作了通房,而她还是……算了。”
陆观道歪歪脑袋。
“你有没有发现,她身上没有香味?”斐守岁撇开话,“一整个少夫人院子,好似只有环儿没有异香。”
小孩子想了片刻:“好像真的没有!那香气之前在棺材铺外闻到过,不好闻。”
老妖怪想着,他曾在死人窟里听怨鬼说过。说什么将死之人有糜烂之气属实正常,可若一大家子都有,那便是大凶之兆。这香味一旦燃起,别说人了,宅子都要遭殃。不是灭顶之灾,便是抄家削履。
斐守岁望一眼垂花门后的寂静。
落叶知秋,一叶复一叶,好是萧条。
转过身去,想再走几步绕过影壁,好出了薛宅。即刻听到马匹坠地,整齐有力的声音。
不光斐守岁听到了,那陆观道好似也愣着神在侧耳倾听。
“你可是听到了什么?”
“嗯!”小孩子俯在斐守岁耳边,说着悄悄话,“好多好多人的脚步,噼里啪啦地踏在地上。说不出来是什么,就像石头一直擦着一直擦着那样。”
脚步声,马匹声……
斐守岁后退数步,抽出腰间画笔。墨水点在空中,绕着他的细腰,一点点漫上肩膀与脸颊。四下无人,斐守岁用墨隐藏了身躯。连着陆观道一起,站在院落里的海棠树下。
海棠树的影子遮蔽,偶尔飘零花瓣。
小孩子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噫,这是怎么了?”
“我不擅长隐身之术,这是用墨水染的,只能藏在阴影处才有效。”斐守岁疾步走向游廊的黑影里,边走边说,“这样我们再次进去给谢伯茶传话,就不必引起他人的注意了。”
“为何刚才出来,又要进去?”
老妖怪叹了一气,真真是个碎嘴的小孩。
“喏,你不是也听到了声音。我想那应当是盔甲、士兵还有……”
斐守岁话音未落,薛宅正门处一阵喧闹。老妖怪转头一掠门外,妖身灰白的瞳一瞬息透过高墙,看到乌压压看热的百姓,而中间围着的是全副武装的官兵。斐守岁皱眉,换了只手抱起小孩,三两步率先翻上屋脊。
陆观道捂住嘴,吃了好大一口冷风。
看着斐守岁轻功潇洒,甩袖站在薛宅正中央的屋顶上。朝阳四散,穿梭在长发间。斐守岁不慌不忙地抽出扇子挥起一阵飓风,随后扇子一收,执扇柄一旋,又变幻一朵棉云落于头顶。
棉云拖下一根长线,老妖怪点了点下巴。
“你牵着。”
陆观道乖乖地将长线拉住,以防万一又绕在手腕上一圈。他这样做,伸出手给斐守岁看。
“你看!”
“看到了。乖乖的,现在开始不要说话也不要传音,”斐守岁揉了揉小孩的脑袋,“除非有急事。”
陆观道猛地点点头,也不怀疑。
见那风狂舞着冲向影壁,随之而来的是官府的人,被风吹了个彻底。
老妖怪背手,踏着砖瓦快速走向北棠娘子的院落。他与谢江两人的传音虽能准确无误,但若距离远了,也就听不到。
轻功跳过屋顶,速度自然比走路而来的官兵要快。
耳边的风声很大,模糊之中能听到执剑的那人指挥。
“先不要乱动,快将这薛家的家主找来,哪怕是薛老太太也成,快去!”
可惜愈发离得远,有些听不清后头的话。
老妖怪在心中念诀,暂时摒弃口鼻,放开了耳识。
听了一会儿。
传来的不是官兵的交耳,偏偏是宅门外头百姓的聒噪。眼下正是农家进城赶集,采买吃食的时辰,薛宅又在必经之路上,来来往往想必早把此事传开了。
记起园门那处慌张的环儿。若她是出门知道了此事,倒有可能回去通风报信,不过为时晚矣。更何况薛宅这一大家子,自是需要有下人早早地采购每日蔬果,岂会不知官兵到来。
除非薛宅之人已被买通。
心里头想着,斐守岁疾步,不过片刻就到了北棠娘子的院子。与前日从窄门入时不同,现在的院落在斐守岁眼前一览无余。
方方正正,不大不小,周围种密竹与海棠花,唯独小方园子很是突兀,连着那株海棠树一起,像是一颗肉瘤长在角落。
斐守岁一跃而下,倏地伸手一揽,便隐在海棠花之间。
海棠花的花香虽不扑鼻,但细细去寻还是能沾衣留香。此时一大一小就委身在里头,难免闻到些。
因方才轻功,陆观道怕摔下去,此刻手还揽着斐守岁的脖子。小孩子抿着嘴,深深吸一口气,忽然像是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
斐守岁睁大眼,刚想传音,却闻一股异香从脚底涌上来。
那香气比北棠身上的更甚,比梧桐镇亓官家二姑娘的还要夸张些。斐守岁明明弃了口鼻,仍旧能闻到。只好立马单手掐诀幻一阵法覆在陆观道身上。
渐渐,异香散去不少。
陆观道捏捏鼻子,眼眶里还呛出了泪花。
可怜兮兮地传音:“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斐守岁拍了拍小孩的手,“在树荫下就不用这朵云了,放开它。”
陆观道抹去一两滴泪水,低头解开手腕的活结。
棉云一抖,散成灰烬。
老妖怪也知海棠树下待不长久,起脚走入竹林。
一走近,就能听屋内人说话。
是娇滴滴的女儿家:“道长,北姐姐为何现在还昏迷不醒?这都过了半炷香,莫不是邪祟未走,还留在身上?”
“我已用桃木剑驱鬼,少夫人身上要是还有妖邪,岂不是在说我弄虚作假?”是谢义山的声音,“贫道一直听这位姑娘唤少夫人姊姊,可是北家的姑娘?昨日在堂上未曾见过。”
“道长有所不知,她是阮家二姑娘沁夕,乃是我家北棠的闺中密友。”薛老夫人说,“这几月北棠病了,她才从自家中搬来照顾。是个有善心的好姑娘呢。”
屋外的斐守岁哼了声。
都照顾到枕边人身侧去了,可不是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