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乃正儿八经的五品绯红,与他们天壤之别。”
斐守岁常居江湖,不问当朝之事,没想到如今朝局竟是如此。
遂叹:“那顾兄可有把握?”
“没有把握就同海棠镇一样。”
“何意?”
“一把赤火,烧去黑砖厚瓦,还给苍茫大地好不干净!”
“顾兄烧了海棠镇?”那时候斐守岁已在幻境之中,浑然不知海棠镇中人下落。
顾扁舟笑着扯道:“斐兄忘了?只是烧了北宅。”
“可……”可这与梅花镇有何关系。
谢义山也言:“顾兄此举失之偏颇。”
“所以还需两位助我一臂之力,”
顾扁舟见两人已经上套,在马车内拱手做大礼,“算是还那些可怜小娃娃一个公道,也要让真相水落石出!光靠北安春一人不可能有如此绵长的买卖线路,里头怕是盘根错节,牵扯到一众黑.道,要是从此突破,天下百姓许有大半不再流离失所,不必承受丧子之痛!”
斐谢两人相视。
唯独陆观道听也听不明白。
斐守岁先开口:“顾兄照顾我与陆澹三月有余,只是帮此忙还怕还不了人情,顾兄又何须拱手作揖。”
“话是如此,”顾扁舟仍旧不落手,“据我所知,梅花镇……”
忽地,马车煞住了脚,在外的马夫幽幽开口。
“大人,到了……”乃是先前拉斐守岁与陆观道的老鼈,“到腊梅园了……”
声音沙哑,像是冬日里藏在小孩床底的恶鬼,就趁着小孩的手伸出床外,来一个囫囵吞枣,连白骨都不吐出。
陆观道听着浑身发毛,抓着斐守岁不愿松开。
斐守岁应和:“有劳。”
传言与顾扁舟。
“顾兄所言,不如回到客房再细说。”
“然。”
说完斐守岁从袖中掏出荷包,拿一粒碎银,作为随从率先出了马车。
冬日的寒风瑟得人张不开眼,一切昏黑的夜,怎得冷成这样,陆观道又不想离着斐守岁太远,也就紧巴巴地跟上老妖怪的脚步。
一黑一青。
一脚踩在石板路厚雪里,打眼见到面前之小园。
小园前种了成排腊梅,现在又是大雪天,红梅俏糖霜似的好看。
可惜黑漆漆的视线,连梅花随风而动都阴森吓人。
如众神默默,只落雪而语。
斐守岁站在大雪里,没有纸伞遮挡,不用多久发上就累了一层雪花,他拿着银走到老鼈面前,碎银正要落在老鼈手中,老鼈猛地后退数步。
一双藏着悲愁的老眼睛转得很快,随后扑通一声,折竹子似的跪倒在地。
“大人饶了小的吧!”
“什?”
手僵在空中,被风吹冻成淡粉。
“这是小人该做之事,岂敢收了来路不明的钱财,小的、小的……”老鼈越说越发颤,不像是因风害怕,而是有鬼怪颤身,且听老鼈断断续续之言,“小的虽不是富裕人家,但吃着辛苦钱,也足够了……小的家中只有一个幺子,他今年才及加冠,没有婚配,小的、小的……”
斐守岁叹息一气,俯身扶起老鼈。
“既然如此,那就回去吧。”
触摸冰凉厚实的衣袖,本该以为老鼈会起身,谁知老鼈愈发不敢擡首。
“大人啊!”
老鼈大呼一声,惊扰了腊梅园旁的百衣园,亮出一两盏暖光,“幺儿不过加冠,才不过加冠啊!”
“何意?”
这声叫顾扁舟与谢义山纷纷出了马车。
寒风吹鼓之下,四周只有园子门口的小灯笼闪呼。
“你有何困苦?”顾扁舟。
老鼈却不管不顾他人之言,被人毒哑般撕扯声嗓:“我、我……我为何在此哭诉?”
众人默然。
寒冬的冷,老鼈的话,还有源源不断晃动的树枝,好生诡异。要不是两盏灯笼尚且亮着,小园里头有叽叽喳喳的声响,都能称得上是寂地。
所有昏暗汇聚,哀伤的冰原有刺骨冷风,众人却似没有生气一样,冷然看着老鼈。
老鼈又说:“家中幺儿,最喜听戏,终日浑噩,不着家门……”
斐守岁皱眉。
“老师傅?”
“家中幺儿,最喜摘花,折枝采蜜,落于她家……”
绯红衣裳眯了眯眼,踱步上前,一把将三人护在身后。
“我且问你,幺儿现在何处?”话说出口,见素双目一瞪,眼尾染上金色,如天神附体,还了他仙君之躯。
老鼈哭丧脸,终于听到他人动静般:“大人!幺儿不在家,不在家!”
“不在家,又会去哪里?”
“去?去……”老鼈紧闭双目,深吸一气,手一甩,指向一旁半掩后门的百衣园,“最喜听戏,最喜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