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伯你好像不信?”
“噗哈哈哈!”旁边乐安大笑道,“这么多年过去,您老还是这么好骗!”
“唉。”
月上君没有生气,仅是看着乐安。
乐安默默收了笑意:“看我做甚。”
“乐安,你也知道,神仙不是傻子。”
“……哼!”
斐守岁的心魂眯了眯眼,他只见着两只狐貍露出了尾巴,给彼此下套。
但,和尚输了,许是和尚没有料想有个意外。
陆观道,便是棋局的不可控之一。
玩笑也开完,乐安这才倒一杯冷茶,续上适才月上君之言:“你说罢。”
“我叫你来,是为了……”
“为了提点树妖,”乐安闻了闻茶,“但不是现在,对否?”
“是。”
乐安放下茶盏:“这番没有意义,不被人知晓的局,有必要吗。”
语气闷顿,好似不是个问题。
月上君也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世上不被人知晓的事情多了去了。”
“您老怎变得如此幼稚。”
“哎呀呀,”
月上君捂住自己的嘴巴,摇身一变,在亮红的术法下,他变成了个白发苍苍的红衣老头。
红衣老头,没有青年那样的眉眼,驮着的背,不结实的皮囊,耷拉的眼皮裹住一双晶亮的眼睛。
老头这般说:“老顽童总比眠床债要好。”
“变身!”
陆观道睁大眼。
月上君朝石头笑了笑,转头与乐安和尚:“但你都来了,也早决定是否入局。”
灰白的长发在苍老面容里格外应景,乐安所见这般的月上君,好似没有预料到,笑出了口。
“做什么,让我折服在您老的术法之下吗?”
“非也,非也,”
月上君伸出手,那只记录岁月的手掌,拍了拍乐安,“到时候你去荒原,还得学会伪装。”
“……您该知道,我最不喜啃古籍经文。”
“来都来了。”
“……”
乐安和尚闭上嘴,默了片刻,他转念看向斐守岁。
斐守岁正静静地坐在桌边,看着月上君与乐安。
那一副事不关己,与他无干的样子,就好像斐守岁并非棋子,而是棋局之外的天秤。
乐安笑着歪了歪头:“你也来学。”
“我?”
“是咯,”
乐安注视着斐守岁,眼瞳里的粉色莲花,悄悄旋转,“你是槐树成精,会一些梦境之法,再合理不过。黄粱南柯小米粥,槐树梦幻温柔乡。我连名字都替你想好了。”
“这……”
其实斐守岁在入镇妖塔之前,并未有过什么看家本领,他仅是靠着年长与镇妖塔的术法,才能镇压妖邪。
术法对于他一个野家子来说,无异于沙漠之甘泉,更何况这是天上仙官所教。
但,该有的尊卑与礼貌斐守岁不曾忘,他与仙与佛陀中间隔着一条天堑。
不过……学还是学了。
斐守岁看着心魂身上的画笔与纸扇,还有他自死人窟出生就会的幻术。
幻术。
槐树妖会幻术,乘着一枕槐安的好梦。
便听乐安说道:“犹豫什么,月老伯伯亲自教学,你难道不欢喜?你若是不学,那荒原我可不救了。”
救?
斐守岁分明记得,他见到乐安时,是乐安和尚奄奄一息……莫非那时候已经是幻术?
也对,遇到乐安的斐守岁刚成形没多久,人不人鬼不鬼。
罢了。
斐守岁思虑至此,见身躯笑对乐安:“我不过是镇妖塔的一只妖邪,学仙家术法恐怕有些不合规矩。”
“什么算作规矩,”
乐安拉了把衣袖,“那些死板老儿的教条就是了?你别把糟粕当糖吃,吃出了蛀牙还沾沾自喜。”
沾沾自喜……
斐守岁记起死人窟的和尚。
那个和尚,曾与他说过一句:“若这些妖怪就是你的将来,难道你也沾沾自喜吗?”
看到乐安腹部的粉莲。
莲花绽开在腰身,肆意张扬的样子,与佛陀全然相反。
“陷在泥地里挣扎,自会带了脏。可你的心在身躯之中,也染黑了吗?”
“你说你没有人样,与我不同?那你就愿意与这些东西同流合污?”
“别与我开玩笑。做一自甘堕落,没有良知,没有心魂的妖邪是最痛苦的。你该知晓,槐树妖。”
“槐树妖,”
乐安和尚的脸面与死人窟的那张重合,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我问你,你要做那莲花吗?”
莲花?
斐守岁跟着身躯回了那话语:“大人说笑,小妖是槐树。”
乐安不满道:“与你打交道真是无趣,但你不想学也得学。”
手一拽。
“我虽不喜研学,但扮作个夫子,倒也算得上乐趣。”
“……”
那会儿,和尚也是这般说的。
毋庸置疑,乐安就是死人窟里教斐守岁佛法的和尚。
但死人窟的乐安,临走之前曾撂下一句话。
许是面前之乐安,不曾想到的。
衣不蔽体的乐安和尚,在大火荒原之中,笑问斐守岁:“你不成莲花成什么,莲藕还是荷叶,你总归要选一个。”
那会儿,斐守岁流着泪,看着自己满目狼藉的身躯。
说道:“成一枚莲子吧。”
成一枚不知曾经,不晓将来的种子,然后,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