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料、靴子、茶水还有……还有肌肤。
是粗糙的手贴在斐守岁额前,一句难以捕捉的嘀咕:“有些烫。”
斐守岁:病了?
听陆观道走远。
斐守岁却察觉不出身躯的异样,并非热病,那又是什么?
随后。
微凉的棉巾覆盖于额头,斐守岁跟着身躯一颤,皱眉。
陆观道低声:“大人?”
斐守岁:……
“大人,胸口难受吗?”
身躯迷迷糊糊:“别烦……”
“好。”
原是喘病的后遗症。
斐守岁忍着睡意想要施法,撚两指之后,才意识到同辉宝鉴的压制。
老妖怪心有不悦,那湿漉漉的棉巾又盖在头上,冰凉了额前。
等到身躯的胸闷之症缓解,斐守岁也就愈发的撑不住眼睫。
很困。
那头上的棉巾换了又换,身躯被陆观道抱起靠着软枕。
身躯睡得很香,斐守岁也耐不住困意,而陆观道侧躺在一旁,给那帐中喊热的槐树轻轻扇扇。
一阵一阵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斐守岁眼前漫上一层混白,可他不想就此睡去,努力着睁眼,努力着清醒意识。
直到陆观道开始拍他的脊背,他才实在支撑不住,合上。
合眼前,只啐一句:当是老妈子了,做这些伙计!
可陆观道听不到,还在扇风,还在拍背。
须臾。
意识混沌。
斐守岁在黑夜里,如一片漂浮不定的浮萍。
起初的夜还是宁静,守岁也睡得安稳,但渐渐地,耳边有了嘈杂之声,如炮仗一般炸开。
噼里啪啦。
电闪雷鸣。
倾倒了什么。
斐守岁皱眉,听到脖颈处锁链带来的闲言碎语:“哦哦哦!你们快看,牢门炸开了!”
“没想到那个小白蛾子还真有点本事!”
“这与她何干?是上三层那两位大人做的。”
“哪两位,我怎不知?”
“哎哟哟,就是赤龙解君隔三岔五来拧紧牢门的那两位啊,你糊涂了,连这都忘了!”
“可那两位还在牢里啊……”
仿佛能看到獐头鼠目的妖怪,手指镇妖塔高处,“你看看,还在啊。”
“哎哟喂,你真笨啊,说不定是幻术,幻术!”
“不可能,不能是幻术,守牢的槐树不就是幻术一门的行家?若是幻术,他岂能不发现!”
什么幻术?
那两位又是何人?
斐守岁狐疑,意识虽然逐渐清晰,可身躯还在朦胧之中。
又听。
“莫不是用了邪门歪道?”
“哎,你还说呢,我们的存在难道不就是……”
“快些走吧!不然等着被仙界抓吗?要是被抓住了,可有苦头吃。”
“话说,你看到那只黑乌鸦了吗?”
“你找她作甚!”
“不是找她,不是找她。我不过先前听说过,好奇罢了。”
“你可少管人家,管好你自己!”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有翅膀扇动,有走兽扫尾。
轰隆里,假山倒台,假树折腰。
斐守岁却仍旧无法动弹,无法睁眼。
妖怪们摩肩接踵,离开了名为镇妖塔的地方。
声音坠落黑夜。
有妖言:“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我们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为何守牢的槐树不出面?”
“说不准他也想逃呢!”
“那不对,”一只小妖站在巨石上,眺望镇妖塔最高的牢房,“我看他屋子有微微的烛光,他该是醒着!”
醒着?
怎会……
斐守岁眼前明明只有昏黑,看不到晚春与水。
那小妖又说:“这莫不是仙界想出来的阴谋,为的就是找理由了结我们?”
“你这说的……”
“怎样?”
“到有几分……”
“简直是放屁!”一只漆黑的凶兽探出头,“有功夫等你们商讨,我早就跑了!快让开,别挡道!”
黑兽的长尾卷过巨石,让那小妖一下从石上坠落,好不狼狈。
斐守岁动了动耳朵,本想继续听些线索,可妖怪的吵闹在慢慢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的声音。
一句绝望的求饶。
“大人……”
陆观道?
“大人你这是作甚……为何我身上的红衣会变成绳索……”
什么?
“大人,大人你说话啊,您理一下我好吗……”
等等。
是孔雀羽的赤衣!?
斐守岁脑内的记忆倏地唤醒,他想起游历人间时,遇到的鬼怪传说。
说那妖界火孔雀一族最是忠贞,而用它们尾羽所做的法器,更是如牵线傀儡一般听话。且火孔雀之法器除了施术者外,无人能解,除非被困者有绝对压制的力量,不然永生永世只能背负着施术者的烙印。
怪道适才看到时,让守岁心中生疑。
可这上乘的火孔雀羽毛用来做了衣裳,还要给陆观道穿……
思索汇聚。
耳边有斐守岁自己的声音。
说一句:“外面危险,你好生在屋内待着,见素赶到时会来解开束缚,你不必担心。”
斐守岁:……
陆观道却咬牙切齿:“这就是大人昨日说的那些昏话吗!”
“昏话?”
仿佛能感受到身子移转,看向跪在地上,一身反骨的陆观道,“我为的你好。”
“大人若是为了我,就该把我放了!”
“哦,此话怎讲。”
“大人!您有没有想过,镇妖塔如此大的动静,为何仙界到现在都没有派人来查?若是考验,难不成这损失要大人您扛……您不会想着一人扛责,一人背着……”
话却不说了,陆观道的语气渐渐哽咽,最后吐出,“大人,你笑什么,我猜对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