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云后将手一挥,有一杯盏便顺势倒在了桌上。
那杯中满满的美酒毫无遮拦,从桌落地,又透过了玉石与云层,飞向贫困的人间。
他道:“你们别喝酒了,这酒不好喝!不好喝!”
酒……
江千念与雪狼看向脚下的人间,他们看到在美酒里起雨的大地,他们知晓了神明所言何意。
只因美酒并不吝啬,连极北,都有一场难得的春。
雪狼立马起身,拱手作揖:“小妖明白。”
而江千念也拱手,却说:“那小狼救出僧人的时候,必定请他们多念经咒,好让镇妖塔中妖无处遁逃。”
一旁,什么都没有听明白的谢义山挠了挠头。
解君给他一个胳膊肘。
“去吧去吧。”陛下挥了挥手,好似有些厌倦。
江千念与雪狼就马上得令,后退几步。
他们头也没回地越过了斐守岁与陆观道,越过了思安瑟瑟发抖的身躯,走向人间。
徒留一阵来自冰封之地,永远无法捂化的寒风。
寒毒吹拂斐守岁的眼帘,仅仅一阵,守岁的视线完全清明,他看清了所有,也看到披风下江幸伤痕累累的手臂。
顾扁舟紧随其后,不过他授了江幸之意,知道雪狼一族无法在天庭上多嘴和救人。
于是,木头见素多此一举地在守岁身边停下。
不算精巧的临时身躯,扭过头。
“只管往前走,斐径缘。”
“只管……”
斐守岁适应着眼睛,他的身躯不痛了,仿佛极北的风,能吹散病痛。他的身子骨甚至有些轻飘,还没来得及回话,顾扁舟已经走远。
高台上神明,视线落在他与陆观道。
斐守岁咽了咽,与陆观道说:“放我下来。”
陆观道:“……”
“陆澹,你听到话没?”
“不要。”
“啊?”
陆观道仰头与陛下:“有话快说。”
斐守岁:“?”
太白金星甩了甩拂尘,忍俊不禁。
那位不露面的陛下,好似也有笑意:“适才你的慷慨激昂我都听到了,还有要说的吗?”
“我自然有话要讲,但你先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
陛下额前的珠帘晃了晃,他面向身侧仙使,“哎哟,这小顽皮石头竟然还有问题,你瞧瞧。”
仙使谦卑地低头。
陛下复又去看太白金星:“你说呢,方才他的话,你听到没?”
“我?”
耄耋老者捋了捋长须,摇头晃脑,“陛下,我年纪大了,记不得了。好像说得是……是……是老君那里又出了一炉好丹药?”
“嗳,你说什么胡话!”
陆观道:“……”
陛下笑了眼石头,于是又问,问一旁的月上君。
哎哟道:“月老,你牵姻缘最准,耳朵定也是好使的。你来说说,那块小石头到底问了什么?”
月上君眯着眼睛:“陛下,臣适才心里只想着蟠桃宴会的酒,当真是没有听清。”
“你们!嗳!你们看看,嗳!嗳!”
陛下的眼神再一次掠过陆观道。
此时,陆观道已经放下了斐守岁。
石头满头雾水地看着槐树,再看看众神。
“好啦好啦,”神明笑对树与石,“我们都没有听到,你难不成还想再问一遍”
“我!”
斐守岁蓦地拉住陆观道,咳嗽几声。
被守岁一扯,陆观道知晓了刚才那一幕“仙人失聪”的原因,但他不甘心,不甘苦难和大火。他总觉得恶人没有恶报,才是这世上最不公平的。
他总认为阴曹地府的惩罚,救不了人间的百姓。
那是苦命的人给自己的宽慰,他们不想下地狱,于是在退却的时候诅咒恶人,也就够了。
陆观道仰首,嘴巴长了又开。
最终。
大雾堵塞他的眼睛,却也堵不住他的嘴巴。
他道:“我说这世上不公,您可听清了!”
解君没憋住,“噗呲”一笑。
笑声很轻,但神明视线立马汇聚在她身侧。
解竹元看了眼四象青龙。
孟章沉默。
“别去,三思。”孟章。
“来都来了,还能走吗?”解君。
这是两人的传音。
便见解君跨步上前,在陆观道身旁拱手给月上君和太白金星。
偏偏不给陛下。
“我倒觉得月老伯伯想得没错,”解君勾唇,“蟠桃宴会的酒定是极好喝的。几千年,我阿娘还与我说过这蟠桃会的样子,绸缎仙子,各路大神,又兼美酒佳肴,好不有趣。只可惜……”
没人敢接解君的话。
解君笑嘻嘻地看陆观道,又看孟章与谢义山,她还乐呵呵地望一眼烛九阴。
“只可惜小人成了余孽,自不敢设想。但……陛下!”声音突然加大,解君将手朝了高台神明,“陛下,这几千年来,可还想着妖界的赤色海,海里的美酒酿?”
哗然。
交谈之声。
那陛下没有回答。
解君又道:“陛下贵人多忘事,忘怀也是正常,但小人还记得。”
孟章捏紧了拳。
“所以小人今日特意带了美酒一壶,赠予陛下,还望陛下去看一看极北的样子,那塔尖卡在峭壁上的镇妖之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