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拿到了第一回合的发球权。
迟晚紧握着球拍,半弯着腰,做出准备接球的动作,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所有人都说迟晚在赛场上是认真且专注的,但有些时候就怕专注这东西一旦过了界,就成了精神高度紧张。
对手将掌心中的球抛起,擡起手肘,球蹭着球拍的边发了出去。
迟晚干脆利落地做出动作,往右迈了一大步,微侧着身子,把球用反手快撕的方式抽了回去。
“这个p国选手是一名华裔运动员,迟晚已经跟她将近两年没交过手了,看得出这段时间,这名选手进步很大。”国内的解说坐在看台旁的解说席位上,啧了一声,“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灯光有点……”
解说没将话说得太明,又转而继续介绍:“迟晚相信大家都很了解了,现在世界排名第二,去年拿到了世乒赛的单打冠军,也为她能参加奥运会的单项比赛打下了一定基础。”
“摆短,台内短球,迟晚侧身正手反拉,呃……迟晚把球拉过界了。”解说的语调略带叹息。
局间暂停,迟晚放下球拍,拿起毛巾走向场边。
奥运会与公开赛不同,坐场边的教练变成了主教练岳松,分管教练黎捷坐在专门预留的观赛席位上,周围还有许多穿着同样颜色队服的运动员,其中包括昨天刚刚输掉单打的沈蔓。
迟晚接过岳松递过来的水,一口气闷了半瓶。
乒乓球是一项需要冷静,需要动脑子的比赛,赛场上情况瞬息万变,中间心态但凡出一点问题,比如过于紧张或者稍微松懈,都会出极大的问题。
“比赛才刚开始,七局四胜的比赛有容错率,去吧。”岳松看起来十分淡定。
迟晚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在听到这句话时,不慌不忙地点了下头。
大比分0:1,比赛继续。
现场环境会不会对正在比赛的迟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洛宁也估不准。他在观众席上,自然看不清也听不清教练对迟晚说了些什么,于是一颗心始终不上不下地提着。
随后,在迟晚输掉了第一局之后,几乎摸清了对手的套路,心里对对手有了大致的评估。
然后就没有再给对方任何机会。
每一个球都回击的格外有力,落在球桌上的声音清脆,曾经略为薄弱的技术特点在这两年的苦练中得到了精进,现在的迟晚似乎愈发无懈可击。
这场比赛最终是有惊无险,以4:1的成绩成功拿下。
洛宁看着赛场上那个满脸汗水的人,面对满场掌声依然波澜不惊,唯有面对他所在的方向时微微歪了下头,好像笑了一下。
在那一刻,人类不讲道理的第六感再次出现,他莫名就觉得,他的姑娘,快如愿了。
……
赛后还有一系列要总结研究的,等真正可以休息下来,已经十点多了。
暮色深重,迟晚坐在床边发呆,直到窗边有哗啦啦的雨声传来,伴随着风掠过树梢的声响。
这次比赛住的是单人间,队友们都知道她累了,没人打扰她。
迟晚刻意把自己的感官和反应调整得很慢,赢下比赛时看起来很平静,实际上是她太过投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赢了。
每个人都有想要得到的东西,为此孜孜不倦了许多年。这是她距离自己梦想最近的一次,她理应感到开心和兴奋,但是她却比自己想象的似乎要平静。
她听了一会雨声,拿起手机,给洛宁发去一句话:【我们打个电话吧。】
她这句话发出去还没一分钟,洛宁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视频接通,洛宁似乎刚洗完澡没多久,头发还泛着湿气,一双清眸对着她眨啊眨。
“外面下雨了。”迟晚把手机支在桌子上,撑着手臂,随意说道。
她看着他的眼睛,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笑起来。
就洛宁一个人在房间里,楚逸珩还在林泉房间里跟小陈一起打游戏。他坐在沙发上举着手机,试着张了张口,几秒钟后,终于出声问:“下雨,疼吗?”
除了朝夕相处的教练和队友,就只有洛宁知道,这次出发来奥运会之前,她腰间又打了一针封闭。
“不疼,刚才陈姐给我做了针灸,很管用。”迟晚眉眼轻弯,很难判断她是真的不疼,还是太能忍了。
洛宁自从做了人工耳蜗,就开始进行发音训练,到现在为止,哪怕与像正常人那般口齿清晰流利还差得远,但只要跟迟晚通话,他就尽量试着开口说话。
雨声密集,穿过窗玻璃淌进耳膜,迟晚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仿佛被蛊惑一般,鬼使神差地问:“紧张吗?”
说完自己就愣了一下,正要说点什么,就听他说:“我叫,不紧张。”
声音不像去年那般艰涩,仍旧有些含糊,但迟晚已经听得很顺畅。
她笑起来:“好老的梗。”可这么老的梗竟然让她笑成这样。
笑完了,她又问:“明天的决赛,如果……”
她话尽于此,不用她继续说,洛宁就明白她在想什么。
她明天要和击败沈蔓的J国选手藤田美子对决决赛,国乒女队派出的两名大将只剩下她一人,所有的压力都聚集在她这里,她的目标不再只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是为了不让那面国旗落在地上,沾染灰尘。
即便表现得再淡定,迟晚也不可能一点压力都没有,也不可能真的做到不紧张。
“小晚。”他似乎只有这两个字叫的最清楚最顺畅。
洛宁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眉眼。手指触到屏幕,只有冰凉的触感。
“不管明天,结果,如何。”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断句断不好,有些磕磕巴巴。
他注视着她,缓缓说:“都有鲜花,和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