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期脸上的希望瞬间黯淡下去,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
“不过,”
陆丞话锋一转,“我既路过此地,听闻冤情也不能全然置之度外。
你可将此卷宗副本,还有这断剑的图样特征详细描述,一并交于我。
待我回京之后,或可寻机将此案蹊跷之处呈报有司。”
他不能承诺什么,但这已是他在不越权的情况下,能做的最大努力。
将疑点捅到更高层面,或许能引起注意,为洛文远争取一线生机。
洛子期虽然失望于不能立刻救出父亲,但也明白这已是难得的机会,连忙再次深深作揖:“多谢先生!先生大恩,晚生没齿难忘。”
他立刻让仆从取来纸笔,当场绘制断剑图样,并详细描述其特征。
待洛子期千恩万谢地离去后,秦川低声道:“大人,此事我们真要插手吗?
辰州情况不明恐生枝节。”
陆丞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道:“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
何况此事牵扯官员构陷,地方利益。
若人人明哲保身则公道不存,吏治何以清明?”
他顿了顿,“况且,辰州漕运货栈之事,或许并非孤立。
了解一下并无坏处。”
他让秦川将洛子期留下的资料仔细收好。
这只是归途中的一个小插曲,却像一滴水,折射出地方吏治的浑浊。
队伍继续北上,越靠近中原,关于京城的消息也渐渐多了起来。
沿途茶寮酒肆间偶尔能听到些零碎传闻。
有说皇帝陛下近来龙体欠安,辍朝数日。
有说几位皇子似乎走动频繁。
还有说因江南改革停滞,国库吃紧,朝中关于是否重启新政争论颇烈。
这些消息真伪难辨,但足以让陆丞感觉到,京中的水比他离开时更深了。
这日,行至江陵府地界,天色已晚,便在城中驿馆住下。
刚安顿好驿丞便送来一封拜帖,落款是江陵知府,王璞。
王璞?
陆丞想起来了,此人是他同年进士,出身寒微但为官还算勤勉,只是性子有些圆滑,当年在京城并无深交。
他如今是江陵知府正四品的要职,消息想必灵通。
“请王大人过来一叙。”陆丞吩咐道。
不多时,王璞便到了。
他比当年发福了不少,满面红光,见到陆丞极为热情地拱手:“维之兄,一别数年,风采更胜往昔啊!听说兄台出使大理,立下大功凯旋,真是可喜可贺!”
“子润兄客气了,坐。”
陆丞请他入座,让人看茶。
寒暄几句后,王璞便试探着问道:“维之兄此次回京想必圣眷正隆,不知对日后有何打算?”
陆丞呷了口茶,淡淡道:“在外奔波许久,只想先回京复命聆听圣训。
至于其他非臣子所敢妄议。”
王璞呵呵一笑:“兄台过谦了。
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
尤其江南那边,冯敬冯大人主政后,虽力求平稳,但是有些积弊非一日之功啊。”
他话里有话,似乎在观察陆丞的反应。
陆丞不动声色:“冯府台老成持重,想必自有章法。”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王璞附和着,话锋一转压低了些声音,“不过,近来京中有风声,说陛下对江南税赋迟迟不见起色颇为不满。
甚至有御史建言当派得力干员,再赴江南督导政务。
以维之兄之才,若蒙圣上垂青再度出山,亦未可知啊。”
陆丞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平静:“此等大事,自有陛下与阁部诸公裁断,非你我可以揣测。”
王璞见他口风甚紧,知道套不出什么,又闲谈了几句京中趣闻,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王璞,陆丞独自沉吟。
王璞的话虽不乏奉承与试探,但也透露出一些信息。
皇帝对江南现状不满,朝中确有重启江南事务的议论。
这对他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更大的挑战。
江南利益盘根错节,冯敬背后也站着朝中大佬。
若他再度涉,必将面临比之前更猛烈的反扑。
“大人,看来京城并不平静。”秦川在一旁道。
陆丞站起身,走到窗边冷笑道,“何时平静过。”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等待他的不是荣归故里的喧嚣,而是另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他摸了摸怀中那封大理国书,又想起洛子期那焦急的面容以及王璞意味深长的话语。
手中的筹码似乎多了些,但棋盘上的对手也更强了。
“明日早些起程。”他吩咐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