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沉寂，仿佛能听到每个人心脏的跳动声。
张德的手，紧紧攥着茶杯，指节泛白。他的脑海里，那些从小到大背诵的圣贤经典，此刻全都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文字碎片。
一千四百年后的未来？
穿越时空？
这些词汇，对于一个在传统文化中浸润了二十多年的读书人来说，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要荒谬！
可是……
他想起了程岩那些闻所未闻的发明，想起了那些精妙绝伦的算术题，想起了蓝田学堂里那套完全颠覆传统的教学方法。
如果不是来自未来，又如何解释这一切？
“我……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个消息。”裴行俭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看了看程岩，又看了看李明月，“公主殿下，侯爷，您二位说的这些……实在是……”
“太匪夷所思了，对吧？”李明月轻笑道，她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书，“你们觉得，一个从小在深宫中长大的公主，怎么可能知道算学？怎么可能对治国理政有如此独到的见解？”
她翻开书页，目光却没有看向书本，而是望向窗外。
“一九三七年，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你们无法想象。外敌入侵，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我亲眼看到过，日寇的炮火，如何将繁华的南京城，变成一片废墟。”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痛苦。
“我见过太多的死亡，太多的绝望。那种国破家亡的痛，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国家强盛，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孔颖达抚着胡须，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作为当世大儒，他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这番话背后的分量。
“公主殿下……”他缓缓开口，“假设，老夫是说假设，您二位真的来自未来。那么，您能否告诉老夫，这大唐，最终会如何？”
程岩和李明月对视了一眼。
“会很辉煌，也会很悲惨。”程岩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大唐会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强盛的帝国，万国来朝，文明璀璨。但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走向衰落，最终灭亡。”
“那些原因……”张德忍不住问道，“能避免吗？”
“能。”程岩斩钉截铁地回答，“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
李泰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那张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怀疑，再到若有所思。
“程岩，就算你们真的来自未来，但是……”他顿了顿，“你们凭什么认为，能够改变历史的进程？”
“因为我们知道答案。”李明月转过身，看着李泰，“就像考试一样，如果你提前知道了所有的题目和答案，你还会考不好吗？”
这个比喻，简单粗暴，却异常有力。
房间里的几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张德突然开口：“侯爷，如果我们选择跟随您，具体要做什么？”
程岩走到桌案前，拿起毛笔，在一张纸上快速写下几行字。
“第一，完成蓝田学堂的学业，掌握真正有用的治国技能。”
“第二，进入官场，从基层做起，积累经验，培养班底。”
“第三，等待时机，推行新政，改革弊端。”
他放下毛笔，看着众人。
“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你们有这个耐心吗？”
裴行俭咬了咬牙：“侯爷，学生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跟随您，会不会被人说成是……叛逆？毕竟，改革这种事……”
“叛逆？”程岩冷笑一声，“那些抱着祖宗成法不放的人，才是真正的叛逆！他们背叛了百姓的期望，背叛了国家的未来！”
李明月走到程岩身边，轻抚他的手臂，示意他冷静一些。
“我知道你们的担心。”她的声音很温和，“但是你们想想，如果不改革，大唐会怎样？那些门阀世族会越来越强势，寒门士子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土地兼并会越来越严重，百姓会越来越穷苦。最终，这个帝国会在内忧外患中，走向覆灭。”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孔颖达长叹一声：“程侯，公主殿下，老夫虽然年迈，但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如果您二位真的有能力改变这一切……老夫愿意尽绵薄之力。”
程岩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其他人。
“我不会强迫任何人做选择。”他的声音很平静，“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愿意跟随的，留下。不愿意的，我会安排你们到其他地方任职，绝不为难。”
“但是，”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今天在这里听到的一切，不许对任何人提起。违者……”
他没有说完，但那种威胁的意味，已经足够明显。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李明月拍了拍手，“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好好想想。记住，这可能是你们这辈子，最重要的一次选择。”
***
夜深了。
蓝田学堂的宿舍里，张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那个贫穷的小村庄。想起了父母为了供他读书，省吃俭用的样子。想起了村里那些因为交不起税，而家破人亡的乡亲。
如果程岩说的都是真的，如果真的能够改变这一切……
那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隔壁床上，裴行俭也在辗转反侧。
作为洛阳举子的领头人，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寒门士子在当今官场中的艰难处境。
世家大族把持朝政，他们这些人，就算侥幸考中进士，也只能在底层摸爬滚打，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但如果跟着程岩……
他想起了今天在算盘课上，那种团队协作的感觉。想起了程岩对他们的认可和重视。
或许，这真的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而在程岩的书房里，李明月正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问道：“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择？”
程岩轻抚着她的长发：“张德肯定会留下，裴行俭也八成会同意。至于其他人……”
他顿了顿，“无所谓。我们需要的不是数量，而是质量。哪怕只有十个人真心跟随，也比一百个三心二意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