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那句“越来越有意思了”，如同一颗石子，落入死寂的潭水。
声音不大，却在狭小的船舱内，荡开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苏灵儿不懂。
澹台烬不语。
石敢当则挠了挠头，他觉得师尊的心思，比这窗外的黑暗还难懂。
无痕舟继续前行。
在这片连光都无法逃逸的虚空里，它像是一片孤独的叶子，漂浮在无尽的墨海之上。
时间，在这里彻底失去了标尺。
不知过了多久。
嗡——
无痕舟体表那层肉眼不可见的防御法阵，毫无征兆地荡起了一圈剧烈的波纹。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外面狠狠地揉搓着飞舟。
“啊！”
苏灵儿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她双手猛地抱住脑袋，小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头……头好痛……”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正从四面八方刺入她的识海，疯狂搅动。
那种痛苦，直达灵魂，无法抵御，无法言说。
船舱角落。
澹台烬一直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
他眉头紧锁，身上那股沉寂的气息，化作了锋锐无匹的剑意，牢牢护住自己的心神。
即便如此，他依旧感到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从神魂深处传来。
那是一种纯粹的恶意，冰冷、粘稠，无孔不入。
唯有石敢当。
他只是觉得……有些烦。
他困惑地四处张望，挠着耳朵。
“怎么回事？哪来的蚊子，嗡嗡嗡的，吵死俺了。”
他没有感受到苏灵儿那种撕裂般的剧痛，只是觉得脑子里像是钻进了一大群蚊蝇，吵得他心烦意乱。
李凡的目光，从那面“鹰眼”铜镜上移开。
他看着弟子们的反应，神色没有半点变化。
天魔宗日志里提到的东西，来了。
没有实体，没有气息。
一种只为了吞噬神魂而存在的能量生命。
“守住心神。”
李凡的声音，清晰地在每个弟子耳边响起。
“不要去看，不要去想，视其为无物。”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指尖一道灵光打出，没入无痕舟的核心。
舟体轻轻一震。
一层更加凝实、闪烁着玄奥符文的光幕，在飞舟内部亮起，将整个船舱包裹。
神魂防御大阵，开启到了最高等级。
那股无形的渗透之力，被有效隔绝了大半。
苏灵儿的痛楚稍减，但脸色依旧煞白，抱着头蹲在地上，身体不住地发抖。
可那诡异的攻击，像是无穷无尽的海水。
阵法是堤坝，却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渗透。
丝丝缕缕的阴冷力量，依旧穿透了光幕，像是跗骨之蛆，纠缠不休。
澹台烬的脸色，愈发凝重。
他周身的剑意，已经催发到了极致。
那股寂灭万物的道韵，能斩碎星辰，能终结生命，能抹除规则。
可面对这种无形无质，纯粹由恶意与混乱构成的神魂冲击，却像是重锤打在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他可以斩灭渗透进来的每一丝力量。
但外面的“海水”，无穷无尽。
这是一种消耗战。
一种对他心神与剑意，最残酷的消耗。
李凡静静地看着。
他正准备动用黑莲之力，将这些肮脏的东西彻底净化。
他的目光，却落在了石敢当的身上，动作微微一顿。
石敢当此刻的样子，有些滑稽。
他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掏掏耳朵，嘴里不停地小声嘟囔着。
“烦死了……烦死了……”
“吵什么吵！”
“都给俺闭嘴！”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变成一个蜂巢了。
那些“嗡嗡”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尖锐，搅得他气血翻涌，一股无名火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受不了了。
在这种极致的烦躁与愤怒的催动下，他体内那股沉寂的蛮王血脉，像是被投入火星的干柴，轰然点燃。
他没有变身，也没有催动任何功法。
只是遵循着一种最原始的本能。
一种被弱小生物挑衅了威严的皇者本能。
“吼——”
一声沉闷的、发自喉咙最深处的低吼，从石敢当的口中，不受控制地迸发出来。
这声音不大。
甚至有些压抑。
它不似人声，更不似兽吼。
那声音里，不含半点灵力，却蕴含着一种来自太古洪荒的无上威严。
像是沉睡亿万年的神山，在苏醒时发出的第一声呼吸。
又像是天地初开时，定下万物秩序的第一个音节。
这声低吼，化作一道无形的音波，以石敢当为中心，瞬间扫过了整艘无痕舟。
奇迹，发生了。
那些正疯狂渗透进来的、纠缠不休的阴冷力量，在这声低吼之下，如同遇到了煌煌大日的冰雪。
连一个瞬间的抵抗都没有。
就那么凭空消融，溃散，化为虚无。
舟内，瞬间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