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泵房里,时间仿佛凝固成了一块冰冷的琥珀。
空气中,水滴从锈蚀的管道上凝结、坠落,砸在浑浊的积水中,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嘀嗒”声,那是此地唯一的声响。除此之外,便是死寂。一种能吞噬光与热的,属于地下的、坟墓般的死寂。
林夜靠着潮湿的墙壁,像一尊融入阴影的雕塑。他正在与自己的身体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
与张龙硬撼一拳所震裂的脏腑,以及后背被脉冲炮弹烙下的焦黑创口,正在魔狼之心那霸道的生命力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
但这种修复,带来的并非舒适,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异化。他能感觉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往胸腔那座沉寂的火山里,泵入新鲜的空气。金辉会所里那甜腻、温热的血腥味,如跗骨之蛆,依旧缠绕在他的嗅觉深处,每一次心跳,都在他的血管里奏响渴望杀戮的鼓点。
理智,是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缰绳,而绳子的另一头,是一头嗜血的深渊野兽,正用猩红的瞳孔,觊觎着缰绳后那脆弱的人性。
“唔……”
一声微弱的、猫叫般的呻吟,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深潭。
是那个小女孩。
她蜷缩在林夜用破布和纸板搭建的简陋“巢穴”里,小脸因为高烧而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每一次呼吸都细弱而滚烫。在林夜的【猎食者视觉】中,她那本就微弱的生命光晕,正像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黯淡下去。
旁边的男孩,用自己瘦小的身体紧紧抱着妹妹,试图用体温驱散那股病态的寒意。他的身体也在无法自抑地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那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林夜睁开眼,幽冷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那个男孩,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僵硬地抬起了头。
那双因为恐惧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第一次,主动地、笔直地迎向了林夜的视线。他正视着这个将他们从烈火地狱中捞出,又亲手缔造了另一个血腥地狱的“怪物”。
他的嘴唇翕动着,干渴的喉咙里只能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嗬嗬”声。
他吞咽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终于,像挤压最后一滴水一样,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
“水……我妹妹……她需要水……”
声音很小,沙哑得仿佛随时会碎裂,其中裹挟的恐惧清晰可辨,却又偏偏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属于求生者的倔强。
林夜的目光,微微一凝。
他无声地站起身,属于掠食者的、流畅而悄无声息的动作,带起一阵微风。他走到角落,拿起“老鼠”送来的那瓶未开封的饮用水和一包压缩饼干,走了回来,轻轻地放在了男孩面前。
他全程没有一个字,动作冰冷得像一台精密的机器。
男孩迟疑了一瞬,随即像受惊的野兔般,飞快地抓起水瓶,用颤抖的手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凑到妹妹嘴边。
小女孩在昏睡中,本能地吞咽了几口。清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她干裂的嘴唇,总算恢复了一丝生机。
做完这一切,男孩才拿起一块压缩饼干,像饿了许久的狼崽,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顾不上干硬的口感,狼吞虎咽地咀嚼、吞咽。
食物似乎给了他更多的勇气。
他再次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睛,第二次看向眼前这个沉默如雕像的少年。
“你……是谁?”
他鼓起勇气,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见林夜没有反应,他咬了咬牙,问出了那个盘踞在他心中最深处的恐惧:
“你是……恶魔吗?”
声音里,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以及与年龄完全不符的、见证过地狱后的沧桑。他亲眼看到,这个少年用一种超越理解的方式,将那些凶神恶煞的护卫,像切割冰冷的肉块一样,高效而残忍地杀死。那种纯粹为了杀戮而存在的姿态,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坏人,都更接近“恶魔”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