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盘旋向上,仿佛没有尽头。
通道内很安静,只能听到几人粗重的喘息和脚步声。身后那扇巨大的石门已经合拢,将那个藏着金工司最大秘密的地下世界,永远地封存在了黑暗里。
没有人说话。
瘸腿李是被吓破了胆,连哼唧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河扛着两个人,体力消耗巨大,正咬牙坚持着。
八面佛走在最后,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那偶尔闪过的眼神,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隐藏得更深的怨毒。
而陈舟和庄若薇,走在最前面,两人的心思,却比这盘旋的石阶,还要复杂百倍。
“刚才,怎么了?”陈舟压低了声音,又问了一遍。
他能感觉到,从刚才开始,庄若薇的状态就很不对劲。她扶着石壁的手指,一直在无意识地收紧。
庄若薇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天工娘娘最后留下的那几句话。
每一句话,都将之前所有的迷雾,都敲得粉碎。
她抬起头,看向前面陈舟宽阔的后背。
以‘死金’,破‘活’局。
原来,这才是爷爷真正的后手。
这才是他布下的,那盘持续了三十年的棋局里,最关键,也最隐秘的一步。
爷爷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一个“死金”体质的人,出现在自己的孙女身边。
“没什么。”庄若薇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只是……有些累了。”
她选择了隐瞒。
不是不信任陈舟,而是这件事,太过重大。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去理解,去重新审视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包括她自己,也包括,这个一直保护着她的男人。
陈舟脚步一顿,他想回头,但狭窄的石阶让他无法转身。
“前面有光。”他只能闷声说了一句,加快了脚步。
果然,又向上走了几十级台阶后,一个透着微弱天光的出口,出现在他们眼前。
陈舟第一个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间破败不堪的屋子,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天光正是从那里漏进来的。空气里充满了尘土和腐朽木料的味道。
看样子,像是一座废弃了很久的土地庙。
陈舟立刻持枪警戒,确认四周安全后,才回头招呼。
“出来吧,安全了。”
江河几乎是把顾四爷和瘸腿李从洞口里“倒”了出来,然后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瘸腿李趴在地上,半天没动静,跟死狗一样。
八面佛最后一个走出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是这里。”
庄若薇扶着墙壁,慢慢地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八面佛。
“你认识这里?”
“京郊,黑山,后山的土地庙。”八面佛回答,“三十年前,这里还是个香火很旺的地方。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废弃了。”
他显然不知道,这座土地庙,就是金工司“逆鳞道”的出口之一。
“我们……活下来了?”瘸腿李终于缓过一口气,他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活下来了。”陈舟收起枪,走到顾四爷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
很平稳。
之前那道作为“坐标”的咒,已经被庄若薇剥离。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命,算是保住了。
“丫头……我……我刚才,是不是飞起来了?”瘸腿李又看向庄若薇,一脸的难以置信。
庄若薇看着他那张脏兮兮的,写满了后怕和茫然的脸,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这一路走来,从废品站,到雀儿楼,再到这九死一生的地下世界。这个贪财、胆小,关键时刻总想跑路的男人,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卷入最危险的漩涡中心。
偏偏,每一次,他都是那个最关键的“钥匙”。
“对。”庄若薇点了点头,“你飞了。飞得还挺高。”
“我……我操……”瘸腿李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两个字。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离奇经历,比说书先生讲的都精彩。
“行了,别感慨了。”江河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离开这里?钱向东的人,还有那个韩书文,肯定把整个京城都翻过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八面佛。
八面佛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中山装,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
只是这一次,他的笑意里,再也没有了那种掌控一切的自负,而是多了几分……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