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这辈子,就没这么扬眉吐气过。
陈建国拉着那车“好木料”回村,动静闹得不小。
村里人看着那粗壮的松木梁,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哎哟,建国家这是真发了!”
“你瞅瞅那木头,比俺家房梁都粗!”
“还是大房有福气,老太太疼着,儿子也争气。”
这些话,跟抹了蜜似的,钻进陈建国跟刘芬的耳朵里,听得两口子脸上都快笑开了花。
刘芬更是挺直了腰杆,叉着腰站在院门口,跟个监工似的,指挥着众人卸货,那派头,活脱脱一个当家主母。
她还特意把声音拔高了八度,唯恐院墙那头的二房听不见。
“都小心点!这可是上好的松木,一根就得好几块钱呢!磕了碰了,你们可赔不起!”
陈建国心里虽然还有点虚,但被众人这么一捧,那点不安也被冲散了。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城里干部的派头,背着手,在木料堆里来回踱步,时不时还伸手拍拍这根,敲敲那根,一副行家的模样。
陈秀英就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手里拿着根没纳完的鞋底,眯着眼,看着院子里这出热闹的戏。
她一句话没说,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晚上,大房的屋里。
刘芬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在炕上摊开。
里面是几十张皱巴巴的零钱,还有几张崭新的“大团结”。
“当家的,你快看!”
刘芬的眼睛亮得吓人,声音都在发抖,“这一趟下来,咱们净落了...八十块!”
八十块!
这个数字,让陈建国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比他下地干一年活挣的都多!
“这...这也太多了...”
陈建国看着那堆钱,喉结上下滚动,心里又激动又害怕。
“多啥呀!”
刘芬一把将钱拢进怀里,跟护着崽的老母鸡似的,“这是你该得的!你是长子,这家业早晚是你的!提前拿点,有啥不对?”
她又凑到丈夫耳边,压着嗓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我白天去看了,那青砖也贵的吓人。咱们少用点,多掺点泥巴,再从后山拉点石头垫在墙根底下,外面用泥一糊,谁看得出来?”
“这又能省下一大笔!”
陈建国尝到了甜头,胆子也肥了。
他一咬牙,点了点头。
“行!就按你说的办!”
接下来的几天,陈家大院就成了个大工地,叮叮当当,热闹非凡。
陈建国领着几个本家的兄弟,和泥的砌墙的,忙得不亦乐乎。
他严格的按照刘芬的吩咐,偷工减料。
墙体里,青砖没几块,大半都是从山里拉回来的石头跟黄泥。
房梁用的是那批被虫蛀空的朽木,外面刷上一层厚厚的桐油,看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只有陈念,每天借口去厂里帮忙,早出晚归。
她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的走到那片工地前,看着那栋正在飞速成型,却内里早已腐朽的“新房”,眼神复杂。
她的小本子上,一笔一笔,清清楚楚的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