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他回想起自己杀人如麻的一个又一个场面,他手上染了太多人的血,死后是要下十八层炼狱的,什么鬼神之说,若是信这个的话,难道他还要为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亡魂上一炷香么?
可是……
如果这愿望真的能实现,他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心。
慢慢的,他睁开了眼。
入眼之处,似乎是错觉一般,周围的光晕围绕他而来,而光晕的中心,是女孩儿泛着甜意的的笑。
他像是被那张笑脸控制了手脚,不自觉地便蹲了下来,虔诚又仔细地把纸船放进了河里,然后看着脆弱的纸船在柔和的水流冲刷下不断前进。
“家人康健……”
姜妩呼出一口热气,搓搓发凉的双手。
“祖母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陆行昭的家人,长公主已故,又不可能是陆远,便只能是祖母了。
她想,或许这下子祖母的病可以彻彻底底好起来了。
陆行昭看她一眼,并不作声。
后来他看着她在自己的纸上写下心愿的时候,眼底闪过的一抹哀伤刺痛了他的心。
他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能从她身上看到一些新的情绪。
伪装出来的开心,或者从心所欲的笑。
还有此刻,那股痛到骨髓的悲伤。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看弟弟一眼。”
姜妩眉眼低垂,没有了平日里的冷静与锋锐,整个人的身旁都晕染出了几分柔色的光辉,让人忍不住想紧紧环住她,把一切都给她。
“我想告诉他,如果可以,下辈子,晚些相遇。”
阿陵,你要晚些遇到姐姐才好。
这一世,姐姐没有护好你,下一世,你要在天上仔仔细细都看着姐姐,等我像现在这样,有了保护你的能力,再来找姐姐。
下一世,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姐弟。
这个一辈子要很长,很长,和母妃一起,我们三个,再也不要只有几年的相守。
“他叫阿陵?”
陆行昭眉眼温和了几分。
他知道她有个弟弟,只不过很小便死在了深宫里。
很可惜。
“嗯。”
说起阿陵,姜妩整个人都散发着长姐的柔和,她紧紧把叠成的纸船按进怀里,就好像抱着她的阿陵一样,柔和的不像话。
“他很乖巧。”
可是,她如今说起阿陵来,只能用乖巧来描述他。
其他的记忆,只要说起来,就会扯到她心里的伤。
譬如她的阿陵,为了她在宫里受尽了委屈,冬天的手从未热乎过,却执拗地说不冷,小小的怀抱里揣着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银碳,到姐姐宫里给姐姐烧来取暖。
她的阿陵每次被宫人欺负了,都不敢跑到姐姐面前来说,因为他怕姐姐替他出头。
她的阿陵,死在了还没看过外面世界是什么样子的那一年。
那一年,她失去了所有人世间的希望,活成了行尸走肉。
“我会让青妆苑看着些。”
陆行昭陪她一起蹲下身,看那纸船忽闪忽闪地飘远,心思也随着飘远。
“只要那纵火的人还活着,便总有一天能露出马脚。”
他道。
“多谢。”
姜妩平复了几分情绪,她知道,这些事情很难有结果。
毕竟事发的时候,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栖梧公主,而当她有了能力去还弟弟一个真相的时候,时间却已流逝了太久。
只是,她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呢?
谁会潜入大渝皇宫,烧死一个并不受宠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