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着重重宫阙。
处理完积压的奏章,萧长渊这才揉了揉眉心,一丝不易察觉的疲色显露,他站起身,未带任何随从,就这么不知不觉,竟行至东宫范围内。
远处太子寝殿的灯火还亮着,在浓稠的夜色里晕开一小圈温暖的暖黄。想到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儿子,萧长渊内心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自然而然的走了过去,挥退了殿外欲要通传的宫人,轻轻推开了殿门。
室内烛火温暖,小小的身影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极为漂亮精致的小脸,眉眼如画,肤白胜雪。烛光在他眼中跳跃,那双狐狸眼中不像寻常孩童的懵懂,反倒像蕴藏着星辰,萧长渊眉眼不自觉柔和了些许。
而那小小的人看见萧长渊,并未像其他皇子那般惊慌起身行礼,只是缓缓放下书卷,静静地看着他的父皇,目光平静无波。
“父皇。”声音清越,带着孩童的软糯,却无半分依赖亲昵。
萧长渊走近,目光扫过他手中的书,《九州舆地志》,并非启蒙读物。“夜深,怎么还不安寝?”
小太子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淡淡的:“儿臣不困,再看一会儿便睡。父皇日理万机,不必挂心儿臣。”
这话语客气得近乎逐客。萧长渊心下微异,这孩子虽不亲近他,却也从未如此直接地流露出拒绝,这是怎么回事?萧长渊破天荒的试图缓和气氛,他在榻边坐下,伸手想去揉揉儿子的发顶:
“在看什么?可有不解之处?”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楚酆却微微侧头,不着痕迹地避开。
萧长渊的手僵在半空,气氛陡然凝滞。
“父皇,您身上有朱砂和难闻的气味。”他顿了顿,小小的身子坐得笔直,“儿臣不喜这些味道,闻着头痛。请您回去吧。”
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甚至带着理所当然的骄纵,偏偏由他做来,却没有一丝违和感,仿佛他知道自己的要求逾矩,也知道父皇不会真正怪罪,更像是一种有恃无恐的试探,或是纯粹的嫌弃。
萧长渊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波澜。被自己的儿子如此直白地驱赶,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他凝视着这个小家伙,试图从那漂亮得如同瓷娃娃的脸上找出些许情绪,是赌气?是畏惧?还是...
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漠然的美丽。如同一池深水,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不知藏着怎样的暗流。这份超乎年龄的镇定与疏离,莫名地,让萧长渊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高踞观星台,同样让人捉摸不透的年轻国师。
萧长渊收回手,负于身后,指尖微微捻动。他并未动怒,反而低低地笑了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有些意味不明。
他倒是小看了国师,手段倒是高明。
“好,朕不扰你。”他起身,目光最后在儿子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停留一瞬,“早些安置。”
说完,他转身离去,高大的背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
殿门也随之轻轻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