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依依不舍地缩回身体,又藏进草丛深处。
余惜伸手去抓自己的背篓,借力站起身,将背篓背上,就继续往前。
山林里鸟声交织,识途鸟的作用并不大。
她现在也不太用得到识途鸟,因为她身边有无数的生灵主动为她指路避开障碍。
余惜步伐稳当,方向明确,一点儿也没有了小时候的磕绊,就和正常人一般。
这样往前走了几步后,余惜忽然感受不到身边生物的响动和存在了。
她谨慎地停下脚步。
眼睫微垂,沉思了几秒后,她喊道:
“师兄?”
柯厌没再收敛自己的气息。
余惜眉眼一松:“师兄你怎么来了?”
看着眼前离他几步远就站定不往前的少女,柯厌惊觉她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直愣愣地撞到他身上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保留了小时候这个充满恶趣味的习惯。
这八年,有很多时刻,他不知道该怎么正视她的存在。
所以更多时候,他是仗着她看不见而用审视的目光无时无刻地打量着她。
“你摔伤了?”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少与人说话的冷酷和干脆。
余惜摇头:“我没事,只是不小心绊了一下。”
她愧疚道:“对不起师兄,又让你担心了。师兄来找我,可有因我而耽误练剑?”
想到最后那充满戾气的一剑,柯厌已经变得平静无比。
“没有。”他握着剑朝她走近,伸手去取她背上的篓子,“还要去找什么?”
余惜顺势将篓子脱下来,显然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柯厌的照顾。
“我也不知道,只是冥冥中有种感觉牵引着我往东北方向走。”
“我陪你去。”
余惜欣然一笑:“谢谢师兄。”
柯厌刚要御剑飞行,手腕却被余惜搭住。
柯厌也没甩开,而是看过去。
似是感受到他的疑惑,余惜说:“这样可能会惊扰密山里沉睡的生灵的。”
柯厌将剑收回剑鞘:“好。”
余惜故意撒娇:“师兄,我累了。”
柯厌单膝蹲在余惜身前,转头:“上来,我背你。”
话落,并不足够宽厚的肩背上便扑面而来一阵清香,将他的心砸得一沉。
柯厌将剑系挂在腰间,左手抓着背篓,右手回转,牢牢稳住背上余惜的身体,而后站起身。
两人身影重叠,继续朝东北方向出发。
余惜将头懒懒地靠在柯厌肩膀上,脸对着他的侧脸,喃喃出声:“师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不过却只能装作不知道。
柯厌眼睫微垂,又抬起,看向前面荆棘丛生的路。
“有吗?”他的声音还是很低很沉,仿佛没什么情绪。
余惜弯着嘴角,带着回忆开口:“有的,和小时候大不一样。师兄你难道忘了小时候,你有多讨厌我吗?”
是啊,多讨厌你。
嫌你碍事,所以设计想杀了你。
可最后的最后,你却成了我怎么都甩不掉的存在。
淡漠冷血的想法自心头划过,却风过无波。
柯厌的眼里并无厌憎,带着让人看不透的复杂疏离。
“那已经过去了。”
余惜赞同似地点头:“对。”
她翘起嘴角,又自得又俏皮地说:“我只知道师兄现在对我很好,好到无论师兄做错什么我都能原谅。”
柯厌一怔:“什么都会吗?”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师君,师兄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所以哪怕师兄做了错事,我也不会怪师兄的。”余惜的手臂收拢,依赖地靠近他的脖颈,眷恋地开口:“反正师兄这些年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柯厌骤然觉得脚下本该轻盈的步伐变得沉重起来。
待她的好,她不知情,他自己又焉能不知道。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解除共感术的方法。
只要找到后,他会毫不留情翻脸,所以他对她的好从来都是虚与委蛇、过眼云烟。
她现在有多感激,以后就会有多恨他。
但这无所谓,他这些年已经做的够多了,欠她的恩也早就还完。
他不欠她的,所以他也不需要再在意她的感受。
从前觉得她碍事,以后也会是。
他一定会很快找出解除共感术的方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