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裤的裤脚宽大,
蝙蝠衫的袖子蓬松,
都带着鲜明的时代印记。
黄佩珊的目光在几件朴素的衬衫上逡巡,
“家栋,你试试这件,蓝色的,耐脏,也适合你在船上穿。”
黄家栋接过衬衫比了比,
眼神却还飘向刚才李晓勇离开的方向,
嘴角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兴奋。
黄佩珊看在眼里,
一边帮他整理衣领,
一边轻声问:
“那个李晓勇,你们很熟?”
“嗯!以前在蛇口码头经常碰面,他跑短途货船时,我们还一起喝过茶呢!”
黄家栋语气里带着对“能人”的敬佩,
“勇哥可厉害了,听说他和嫂子在深圳做‘水货’生意,赚了不少钱,家里都盖起小洋楼了。”
“赚得多,风险也大。”
黄佩珊的声音沉了沉,
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你没看到他刚才那紧张样?那些‘货’来路不明,要是被抓住,可不是闹着玩的。”
黄家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扯了扯衬衫下摆:
“姐,你就是太小心了。这深圳遍地都是机会,哪有赚钱不担点风险的?”
“你看那些开工厂、摆摊位的,哪个不是从风浪里闯出来的?”
“闯也要走正路。”
黄佩珊皱起眉,直视着弟弟的眼睛,
“我们阿爸以前总说,‘脚正不怕鞋歪’。”
“李晓勇做的那些事,终究不正规,”
“你少跟他掺和,更别信他说的‘有钱一起赚’。”
“这世上的人,笑脸背后藏着什么心思,你哪里看得透?”
她顿了顿,语气更重了些:
“尤其是你们跑船的,见得人杂,更要带眼识人。”
“有些人今天跟你称兄道弟,明天就能为了利益把你卖了。”
“姐,你想多了。”
黄家栋有些不服气地别过脸,
拿起一件印着轮船图案的T恤比画着,
“勇哥是潮汕人,潮汕人不骗潮汕人!”
“他今天肯把call机号给我,是瞧得起我。”
“再说了,谁不想赚大钱?”
“你天天焊板子,想去夜校学技术,不也是为了以后能过得好点?”
他转过身,
眼睛里闪着年轻人特有的光亮,
那光亮里有对未来的憧憬,
更有潮汕人骨子里对“出人头地”的执念:
“姐,你就等着吧,等我再跑两年船,摸清了门路,也跟勇哥他们学学做生意。到时候赚了钱,就不用你再看张秃子的脸色,咱们也开个像样的铺子,让你安安稳稳搞技术。”
黄佩珊看着弟弟脸上那股不容置疑的闯劲,
心里的担忧像潮水般涌上来。
她知道,
弟弟说的是真心话,
在这片热火朝天的土地上,
谁不是被“赚钱”两个字撩拨着心弦?
可她更清楚,
这光鲜背后藏着多少暗礁。
“做生意可以,但必须走正道。”
她叹了口气,
语气软了些,
伸手帮弟弟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你还小,很多事没经历过。”
“记住姐的话,天上不会掉馅饼,越是看起来容易赚的钱,背后的坑可能越深。”
黄家栋嘴上“嗯”了一声,
拿起那件蓝色衬衫往身上套,
心里却没把姐姐的话完全听进去。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李晓勇那句“有钱一起赚”,
眼前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把一叠叠钞票递给姐姐的场景。
那是潮汕男人最朴素也最强烈的愿望:
靠自己的本事,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摊主在一旁热情地吆喝:
“靓仔穿这件真精神!算你便宜点,五块钱!”
黄佩珊付了钱,
看着弟弟穿着新衬衫咧嘴笑的样子,
心里的担忧像被揉皱的纸,
摊不平,
也展不开。
她知道,
这改革开放的风,
不仅吹来了机遇,
也吹来了诱惑。
来特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对金钱的狂热追求中,
渴望暴富的心,
比任何一个年代都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