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
王春红正对着镜子拔眉毛,
镊子夹起根细毛,
疼得她龇牙咧嘴:
“这破厂子的自来水,洗完脸跟糊了层猪油似的。”
黄佩珊在给电路板画草图,
笔尖在纸上沙沙响:
“秀英姐呢?下工没见她回来。”
李远梅往搪瓷杯里续着热水,
小声道:
“刚才好像见她往传达室接电话去了,说是老家有事。”
话音刚落,
宿舍门被轻轻推开。
刘秀英站在门口,
身影被走廊的灯光拉得老长,
手里的袋子晃悠着,
里面是她给女儿玲玲买的粉色凉鞋。
“秀英姐,你咋了?脸煞白的。”
王春红放下镊子,
凑过去想摸她的额头。
刘秀英往后躲了躲,
摇摇头:“没事。”
这时,
传达室的黄大妈领着个男人过来,
隔着铁丝网喊:
“刘秀英,你男人来了,在外面等你!”
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灰的蓝布褂子,
裤脚卷到膝盖,
露出小腿上几道新鲜的划痕。
他手里攥着顶草帽,
帽檐下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刘秀英,
正是她丈夫罗杰才。
“我出去下。”
刘秀英把饭盒往桌上一放,
转身就往外走。
饭盒盖没扣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里面的咸菜干撒了一地。
王春红三人对视一眼,
都跟了出去。
宿舍门口的老槐树下,
罗杰才把草帽往树根上一扔,
蹲下去捡了块土疙瘩在手里搓着:
“阿英,阿妈让我来问你,玲玲的事……你想通没有?”
“想都不要想!”
刘秀英语气硬得像块石头,话里的入声字咬得格外重,
“她系我身上掉下来嘅肉,你叫我怎么舍得送人?”
“我知道你舍不得。”
罗杰才的声音低了下去,
手指抠着树皮,
“但阿妈话,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我们再生一个就要罚几千块。”
“我在工地搬砖,几千块钱!搬十年都交不起罚款啊。”
“交不起就别生!”
“我有玲玲一个女儿就够了!”
刘秀英的声音陡然拔高,
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玲玲才两岁,刚学会喊阿爸阿妈了,刚学会走路,你就忍心送给陌生人家?”
罗杰才猛地站起来,
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我唔忍心又能怎般?”
“阿妈日日在祠堂哭,话我们罗家的香火要断了!”
“她讲细妹系丫头,送人唔碍事……”
“你讲嘅系人话么?”
刘秀英气得浑身发抖,
话里的颤音更明显了,
“当初生玲玲的时候,你答应我会疼爱她一辈子!”
“现在为了生儿子,就要卖女儿?”
躲在树后的王春红听得火冒三丈,
正要冲出去,
被黄佩珊一把拉住。
黄佩珊摇摇头,
朝她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是,
让他们先说完。
“我没有说要卖!”
罗杰才急得满脸通红,
从裤兜里掏出个油纸包,
里面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阿妈已经寻到户好人家,在梅县教书嘅,说会好好对待玲玲。”
“跟着这个老师,总比跟着我们吃咸菜好……”
没等罗杰才把话说完,
刘秀英伸手把相片打落在地,
“李杰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