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第一次在工地见到她,这姑娘蹲在地上拿潮绣补工装,手指翻飞间,破损的布料上就绽出朵小巧的蓝花。
那时只觉得这潮汕妹子手艺巧,人长得也秀气。
可现在看她坐在这精致地方,明明局促,却仍挺直背脊,反倒比那些矫揉造作的女人顺眼得多。
“发什么呆呢?茶来了。”
林秀珠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思。
抬眼就见她小心提着茶壶要给他倒茶,动作生涩却认真。
热水冲入白瓷杯,茶香袅袅升起,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忙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滚烫的茶汤烫得舌头发麻,却压下了心里那点异样。
虾饺和叉烧包很快上桌。
水晶虾饺皮薄透亮,隐约可见饱满虾仁;
叉烧包掰开,甜香的肉馅热气腾腾。
林秀珠拿起筷子却没动,只悄悄观察马家威的吃法。
他用叉子轻巧地叉起虾饺,蘸点醋,从容熟练,显然是常客。
“吃啊,别客气。”
马家威看她那模样忍不住笑了,夹了个虾饺放她碟里,
“这是白天鹅的招牌,皮薄馅足,跟外面小摊不一样。”
林秀珠小小咬了一口,鲜美汤汁在口中化开,虾仁弹牙,带点淡淡甜味。
她眼睛微亮,又小心咬了第二口,嘴角不自觉扬起。
马家望着她满足的模样,心里莫名泛起点暖意。
想起小时候随父亲去香港,第一次吃虾饺时也是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可这暖意没持续多久,就被现实冷冷浇灭。
他瞥见邻桌几个穿西装的男人低声交谈,腕表折射着光,再看向林秀珠手上那道染布留下的淡青疤痕,眉头不自觉地拧起。
他马家威是什么人?
锦华服装厂的副厂长,将来也是要接手家族生意的。
身边该是同样家世的。
知书达理、能帮他打理生意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只会染布、连西餐刀叉都用不来的乡下妹子。
方才那点心悸,不过是一时新鲜。
“尝尝这叉烧包。”
马家威按下杂念,夹了一个递给她,语气恢复平常,
“吃完带你去面料仓库转转,认认不同布料的特性,对你学技术有帮助。”
林秀珠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变化,接过叉烧包小口吃着,含糊应道:
“谢谢马大哥。”
她心里还琢磨着白天在布市见的那些机器,想着要是能学会用机器染布,再结合阿奶的手艺,说不定真能让潮州染布走出一条新路。
“别那么客气,以后叫我家威哥吧。”
马家威看着她眼中的光彩,心里却越发清明。
他端起茶杯又抿一口,目光投向窗外的白鹅潭。
江风拂过,水面泛起涟漪,却吹不散他骨子里的骄傲与清醒。
他和林秀珠,本就不是一路人。
早茶临近尾声,服务员送来账单。
马家威爽快付了钱,起身道:“走了,该去仓库了。”
林秀珠赶忙跟上,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几块印花布,像护着什么宝贝。
货车一路颠簸,驶向面料仓库。
车厢内异常安静,只有布料与布料之间细微的摩擦声。